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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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下里根本八杆子打不着啊。

  “这话说得可真奇怪。”秦素放下手,挑起了半边眉毛,语气是尽可能地夸张:“青莲宴就青莲宴,与今日你我相见有什么关系?莫不是薛中丞要向我讨张花笺不成?”

  她这话纯粹就是找茬儿。

  薛六娘在去年的青莲宴上拿到了很不错的名次,今年去牵风园是稳稳的,至于薛家其他的女郎,大的早就出阁,小的还没到年龄,薛家是根本不缺这张花笺。

  见秦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薛允衍便叹了口气,将手指了指案上的琴,道:“殿下今年也是要参加青莲宴的,但方才殿下所抚的琴曲,却是……”

  他蹙起了淡眉,似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秦素方才抚的那一曲。

  秦素凝目看着他,却是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一刹时双颊作赤,脸居然红了。

  她还真是忘记了,这青莲宴,与她这个公主也是有关的。

  虽然以晋陵公主之尊,秦素不必去争什么名次,但是,参加青莲宴的公主殿下如果不学无术的话,那她这个名声可就不怎么样了。

  当然,名声这种东西,秦素本身是不在乎的,可问题是,她不在乎,中元帝却相当地在乎。

  秦素相信,如果她胆敢让大陈皇族蒙羞,中元帝是绝对会气得不理她的。

  这可不行!

  思及此,秦素的鼻尖儿上便渗出了汗。

  如果没记错的话,方才她信手胡弹的那支曲子,应该是相当、相当地难听的。而偏偏她又叫阿栗把门启开了一条fèng,这铁弦琴的声音又天生洪大,她那一曲不成调儿的《南风歌》,只怕楼下的茶客们都听见了。

  这万一要被人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在抚琴,那她这脸可真是丢到宫外去了。

  “多谢薛大郎君提醒。”秦素立时于座中折腰,红着脸向薛允衍道了谢。

  她真是险酿大错,幸得薛允衍心细如发,才避免了她将这个错误继续下去。若不然,晋陵公主连一支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好的传言,就要传遍大都了。

  不过,话说出口,秦素的面上便又有些作难。

  纵然她有着不算太差的琴技,但这张铁弦琴,她可真是不敢乱弹。

  “殿下不必忧心,东边雅室之中亦有一张琴,那琴乃是丝弦的,堪合殿下所用。”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为难,薛允衍此时便说道。

  秦素不由满怀感激地看向他,如蕴chūn烟的眸子眨了眨,便眨出了一道细嫩的语声:“如此,有劳薛中丞。”

  这是知道错了,于是就把方才的凶悍都给收起来了。

  薛允衍暗自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现下这样子,真与他家中的妹妹们一模一样,都不带有半点儿错漏的。

  果然是上辈子欠了她好大一笔债,这辈子就天生该还她的。

  薛允衍认命地站起身来,向秦素微一点头,说道:“我叫人给殿下取琴。”语罢他便步出了琴室,月灰色的长衫随步翻卷,似薄暮拢向房中。

  秦素安坐于锦垫中静候,没过多久,便见阿栗捧着一张瑶琴走了进来,远远瞧去,那瑶琴丝弦如冰,龙池润而凤沼温,玄漆光映如水,却是一张上好的伏羲琴。

  “此琴我已调过弦了。”薛允衍跟在阿栗身后说道,语声如凉风飒然。

  秦素面现欢容,颔首道:“真是多谢薛中丞。”

  薛允衍不语,上前几步,亲手将那张铁弦琴捧去了一旁,复又自阿栗手中接过伏羲琴,端端正正地搁在了琴案上。

  第814章 南山曲

  看着薛允衍亲自动手做着这些,秦素心里微有些得意。

  瞧瞧,这就是公主殿下之威了,若是换作前世,薛允衍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那一刻的她自是不知道,薛府中所有年齿尚幼的小娘子们学琴时,她们家长兄都是如此做的。

  此刻的薛允衍,显然是将秦素当作某个缺了牙的小娘子来看的。虽然这个小娘子让人头疼了点,但是好是歹,他也不能不管不是么?

  将一应事物俱安置妥当,薛允衍方才跽坐在了靠窗的锦垫上,对秦素道:“殿下,可以抚琴了。”

  秦素笑着点了点头,见阿栗仍在一旁侍立,便笑道:“你去门边守着,那门便开着罢。”

  阿栗领命而去,这厢秦素便将身子坐直了些,抽出丝罗拭着手指,一时间却是有些踌蹰。

  前世的她倒也时常抚琴,只是,彼时抚琴,多会抚些旖旎风流的靡靡之音,用以取悦如中元帝之流的人。而今日的秦素贵为公主,自不可如前世那般以琴悦人。

  而若是不弹那些曲子,秦素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她应该抚哪一曲才合适。

  缓缓地收起丝巾,秦素垂眸看向案上的伏羲琴,只觉得那冰弦如雪,白得有些刺目。

  不期然地,她的脑海中,便现出了桓子澄的脸。

  黑黢黢的松林边,那张冰雪般的容颜俊美如神祗,一身绯衣胜火,在夜色中幽然绽放。

  那一刻,一段朴素而淡泊的乐音,恍然涌向了秦素的胸臆。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按向冰弦,琤琮如流水般的乐韵,自她的指间缓缓流淌,一首短诗亦就此浮上脑海,她启唇吟道:

  南山有野糙,郁郁复萋萋;

  送君南山下,与君相别离。

  糙长湿袜履,风chuī没马蹄;

  登高凝相望,白云东复西。

  不知君远近,明月人独依。

  浅近质朴的词句,并不见华章丽句,寥落甚而是寡淡的乐韵,一如清溪般透明简单。

  分明是平平无奇的一支曲子,却偏又深qíng如许,刻骨难忘。

  一曲短歌悄然吟罢,琴声亦随之歇住,秦素拢袖而坐,刹那间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只觉满心怔然,渺不可寻。

  良久后,薛允衍的语声方才响了起来:“好词,好曲。”

  唯此四字,再无他言可述。

  即便是最挑剔的琴师在此,亦无法不称此曲为佳,原因无他,唯qíng真尔。

  这世上有些曲子,是不能单纯以技法或旋律来论的,便如这一曲清歌,大有诗三百之余韵,比之如今那些以华丽空泛而著称的所谓雅乐,不知高妙了多少。

  一时间,琴室中一片岑寂,座中二人皆不曾说话,似是都在回味着这短歌中的余韵。

  好一会儿后,还是薛允衍再度发问:“这是何曲?此前竟是闻所未闻。”

  秦素被他一言惊醒,转眸看向了他。

  只是,她的眼神仍旧有些空,像是透过了他,看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薛允衍等了一会,却见她仍旧是一脸怔忡,心中略一转念,便即释然。

  这位晋陵公主的际遇,倒是与这曲中的离人之意,颇为贴切。

  幼时丧母、少年丧父,到头来却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是秦家女,那种漂泊无依之感,想来是时常萦绕于她心间的。

  此刻她的表现,倒也可以理解。

  “此曲……名《南山》。”秦素的语声忽尔响起,似是仍旧带着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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