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后,哑奴身上的气息才终是重新归于冰冷,抱起双臂,淡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竖子!”
说这话时,他的面上布满了轻蔑与鄙夷。
桓子澄转首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北地荒凉的景物,嶙峋的山崖直cha云霄,巨石临壁而生,有若怪shòu。
比起这危险而yīn森的连绵大山,桓子澄觉得,他身边的所谓亲人,或者说,是这世上的人心与算计,才最为险恶。
桓子瑜,他异母的亲弟弟,果然颇有智计。
前世今生,皆如是。
“礼物呢?都备齐了?”桓子澄忽然就开了口,语声仍旧是平素的冰冷。
这话题与之前差之千里,哑奴被问得愣了愣,好一会儿后方叉手道:“回郎君,全都准备好了,按着各房头儿挑的,不会有错,郎君但请放心。”
一面说着话,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那张憨厚的脸上,终究浮起了真切的欢喜。
“哑叔很欢喜么?”桓子澄问道。
虽然他并没看哑奴,可却像是感知到了对方的qíng绪。
哑奴举眸看向桓子澄,微笑道:“纵然有小人捣乱,但是郎主与郎君却是十来年后头一回在京城过重阳节。郎主……还是看中郎君的。”
“哑叔是这样想的么?”桓子澄转眸,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哑奴的神qíng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终是叉手道:“属下没有想法,但听主公安排。”
桓子澄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良久后,方轻轻一叹:“罢了,哑叔与旁人自是不同的,我不可相qiáng。”
他像是有些意兴阑珊,枯坐了一会儿后,方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方才说得不对,哑叔勿怪。”说罢,他便探手从隔板中取出一只白瓷茶盏,慢慢地斟了一盏茶,递给了哑奴。
哑奴坦然地接过茶盏,仰首喝尽,复又看向了桓子澄,面上流露出了疼爱的神色,温言道:“郎君……很聪明,明公如果还在世,想必会很欢喜的。”他说着已是满脸的感慨,看向桓子澄的眼神满是笑意。
哑奴此处所说的明公,乃是指的桓子澄的祖父桓复诚。
桓子澄闻言,面上微有些动容,望着窗外出了会神,方缓声说道:“我所为者,乃是天下之大事,有哑叔相助,我自安心。”
“属下愿为主公效死。”哑奴将茶杯搁下,垂首肃声道。
“那我就多谢哑叔了。”桓子澄语声是温和的,停了停,又问:“我叫你约的人,可约好了?”
“约好了。”哑奴的表qíng郑重起来,叉手道:“我与他们约在了前方百里处的huáng垭子口见面。那地方地形隐秘,不易叫人察觉。”
第865章 qíng有寄
桓子澄闻言便点了点头,面色重新归于冰冷,执起茶壶倒茶,问:“对方人手如何?”
“两位宗师,两位半步宗师,余者皆是大手圆满。”哑奴的语声压低了些,面上的郑重之色也是愈浓:“虽他们的境界不如我等,然那一国的武技极为诡异,纵然有我护着,主公还是要小心,我们也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桓子澄没说话,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哑奴躬了躬身,无声地退了下去。
很快地,这一队车马便启了程,桓子澄坐在车中,第三次从袖中取出信笺,垂目细看着,面色再度显出了几分恍惚。
他正在看着的,依旧是信上的那个名字:
顾倾城。
“这还真是……故人犹在……”他的手指在那名字上抚过,喃喃地说道。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似是浮现出了一张绝世的容颜。
而随后,那绝美的丽颜便被泪水弄得扭曲起来,连同他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也是扭曲的、cháo湿的,粘稠得叫人甩不开:
“……桓家大郎君,你……你怎么会在妾的榻上……”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说话,柔弱而又可怜,身子裹在白布巾下,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中qíng药。
他的好四弟算是送了他一份大礼,这位倾国倾城的顾倾城,便是那件礼物。
再然后,他便有了一个绝美的妾室。
若非彼时的顾倾城已是再蘸之妇,而他又用了手段,把事qíng死死压了下去,只怕一个正妻的名头,就要落在她的头上了。因为,他的父亲也一力希望着,这位顾大娘子,能够成为他桓子澄的正妻。
桓子澄的眼底,浮起了一个讥嘲的笑意。
父子相忌,怕是再没有比桓道非最擅此道的了。不仅仅是对他桓子澄,就算对家中那剩下的几个儿子,桓道非也是深深地忌惮着的。
这位司空大人,倒是与中元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桓氏嫡子娶再蘸之妇为妻,这种事qíng连彼时的中元帝也看不下去,亲自下了口谕,命桓子澄“纳”顾氏大娘子入府,这才算是给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定下了妾室的名份。
桓子澄有些怅然地抬起了头。
那是中元多少年的事qíng了?中元十九年?还是中元二十年?
时间过去得太久,久到他的记忆已然有些模糊。他只记得,
当年他以“白桓”之名领袖风云,成功地击退了赵国的几次进袭,成为了整个大陈最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他的好四弟终于忍不住了,想要把一个寡居的顾倾城塞进来做他的正妻。
桓氏嫡长子,却娶了一个无用的弱妻,这种事qíng,在桓道非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一次,而桓子瑜,想要让它再发生一次。
好在彼时的中元帝还没有昏聩到家,尚算有着几分清明,亲手阻止这件事。
风拍车帘,稀疏的阳光随风潜入,落在桓子澄的脸上,明晦不定。
他微微勾着唇,眼底却是一片枯瑟。
纵然被算计着与顾家大娘子同了榻,可彼时的他……却还是太单纯了些,满心以为,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是被人陷害的,心下倒对她起了怜惜之意。
也或者是她委实太美,也太柔弱,激起了他心底里仅存的、极其微弱的那一点点柔qíng。
他后来也始终未娶,一来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被人cao控,二来也是因为,有了一个她。
她让他柔qíng有寄,亦令他感受到了难得的轻松与欢愉。那时他还想着,便是一辈子不娶妻,有她相伴,这漫长而疲惫的人生,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熬。
直到……他发觉她与广明宫有牵连。
确切地说,顾倾城是三皇子安cha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
在获知这个消息时,他记得,他是笑了的。
这确实很可笑。
毕竟,他的那一点仅存的怜惜,最终还是被人弃如敝履,这也确实是叫人发笑的。
而也是到了那时,他才明白,他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居然任由一个撒谎成xing、虚伪自私的骗子,在自己的身边生活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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