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点了点头,仔细地端详了那妇人一会儿。
就在她们说话之时,那妇人一直面无表qíng地站着,此前因她容貌普通,这种异样便也不引人注目,如今备细观瞧,秦素才发觉她果然像是有点痴痴呆呆地,人说话她也不理。
“她怎么……生得这般模样?”秦素不由问道,面上含着几许疑惑,“依我想来,她应当不是这般长相的。”
徐紫柔闻言,立时一拍额头:“哎呀,属下一时却是忘了,她易了容。殿下稍等。”
一面说着话儿,她一面便走到那妇人跟前,也不知鼓捣了些什么,当她移开身形时,那妇人已然换了一副长相,却是长眉杏眼、琼鼻樱唇,却是个挺标致的美人儿。
“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徐紫柔说道,“只她是个生面孔,那些金御卫可不容易糊弄,我便将她改成了我那边一个管事妪的模样。”
“原来你还擅易容,你会的可真多。”秦素感慨了一句。
这易容术生生改变了此妇相貌,前后判若两人,委实神奇。
徐紫柔便谦道:“易容只是小道,属下技艺不jīng,让殿下见笑了。”顿了顿又道:“殿下只管问话便是,她除了偶尔会有些qíng绪上的反应外,绝不会不回答殿下的问题的。”
“我知道了。”秦素说道,将身子坐直了些。
那厢徐紫柔亦不再说话,躬了躬身,便行至屏风旁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她这是让出地方,方便秦素问话。
秦素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便凝目看向了那妇人,启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一脸木然,平平地回道:“我叫窦玉笺。”
颇好听的声音,绵柔温软,还带着几分南方的口音。
“你是哪里人士?家族来历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人?”秦素再度问道,一双眼睛紧紧地凝在她身上。
听得此问,窦玉笺木然的脸上,不期然地便有了一丝沉黯。
她微微垂下了头,语声仍旧很是平板地说道:“我家祖籍博南,原是当地大族,只是后来遭了天灾,没落了。我父亲这一枝便迁到了青州居住。家中除了父亲母亲之外,还有兄弟姊妹共五人。”
秦素微微点头,又问:“你兄弟姊妹是怎么排行的?你在家行几?”
听得此问,窦玉笺的脸上,便又有了些许回忆的神qíng,随后便叹了口气,说道:“我家是男女一同序齿的,我在家行三,上头有一兄一姊,下头还有两个弟弟。”
秦素若有所思看了她一会,蓦地问:“你与左思旷,是怎么认识的?”
乍然听得“左思旷”三字,窦玉笺的面上,便浮起了一个温柔的表qíng。
然而很快地,这柔qíng便又被悲伤所取代,随后,秦素便惊奇地发现,她的眼圈儿居然红了。
“我与左郎,本有婚约在身。”窦玉笺的语声极尽温柔,眼中的悲伤却又极浓:“当年左家与窦家也算jiāo好,我与左郎虽只见过几面,但左郎与我,却是……两qíng相悦。我父亲有意将我许配予左郎,左丞尉与左夫人……也有这个意思,于是两下里便互换了信物。因彼时左郎还要准备县议,两家便约定了,待左郎过了县议之后,便开始筹备婚事。”
秦素前些时候也在调查此事,知道她说的左丞尉,应该是指左思旷的父亲。当年他老人家便任着丞尉一职。
丞尉就只是个八品的小官儿罢了,也难怪彼时的左家会与窦家议亲。
“那后来呢?”秦素轻声问道。
此刻的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纵然之窦玉笺说的也不过就是十来年前的事儿,可她却总觉得,像是在听一段遥远的旧事。
听了秦素的问话,窦玉笺面上的温柔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恨,或者说是极度痛苦的神qíng。
然而,她说话语声却仍旧是平的,就像是在说着旁人的故事:“后来,左郎过了县议,得了极好的评语。可是,那个时候,左丞尉却突然与秦家走得很近,左郎与我的亲事便搁置了下来。只是,我却一点都没想到这婚事是出了问题,只一心在家中待嫁,将那玄鸟的喜服……也绣了大半。”
言至此节,她的眼圈又红了,盈盈水光蕴满明眸,然她的眼珠子却是直的,动也不动,定定地看着前方,木然说道:“后来就到了那年的上巳,我长姊那时候已经嫁去孙家,做了孙氏的宗妇。那日过节,她难得回了趟母家,便说带我去水边祓除,又道要带我去吃一种很好吃的汤饼。我原不想去的,只那日左夫人来做客,一个劲儿地劝我出门走走。我想着,总有一日我要称她一声舅姑,不忍拂她好意,便应下了长姊。”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开始流泪,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滑过面庞,她也不去擦拭,就这样挂着满脸的泪水,继续道:“去到河边之后,长姊先带我祓除,随后便与我同乘一车,去吃汤饼。可谁想那车子却是越走越偏,我们先还没察觉,待发觉不对时,才看清,那驾车的驭夫,根本就不是窦家车夫。我与长姊,却是被一伙儿qiáng人……给掳了去……”
她忽然便哽住了,面色极为痛苦,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唯眼泪汩汩而流,长眉紧蹙着,一脸凄绝。
秦素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淡声问:“后来如何?你继续说。”
窦玉笺木然地应了个是,语声发抖地续道:“我们被那伙qiáng人掳去了城外,这些狗贼子……这些畜牲,竟是不顾廉耻地羞rǔ……羞rǔ了我……与长姊。我后来才知道,长姊那时候……已然有了身孕。”
第895章 恨当初
窦玉笺顿住了话声,就这样木着一张脸,哭得不能自已,然她的身体却仍旧直直地站着,甚至都不晓得抬手擦泪。
好一会儿后,她方才又木然地续道:“为护着我,长姊被那qiáng人踢了好几脚,那腹中的孩儿……却是没能保得住,脸上也被那qiáng人划了一刀……毁去了容貌。那伙qiáng人羞rǔ……羞rǔ了我们之后,就……就抢走了我们的马车……还将我们身上的衣衫与首饰等等全都抢走了,将我们留在了树林中。我与长姊躲在林子里,也不敢出来,也不敢呼救……只能偷偷地抱着哭。”
她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苍白的脸上满是凄绝,继续说道:“我当时……我当时就想着,既是我的清白没了,我再也无颜见左郎,便也只能去死了。可是……长姊却是拼了命地拦下了我,只说‘xing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就好’,我后来……便也没了力气,长姊便一直紧紧地抱着我,等着家人来寻。”
言至此处,她的眼泪越发流得汹涌,可她却仍旧木呆呆地站着,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她正在哭,继续说道:“我们在林子里呆了很久,直到天黑之后,窦家与孙家的人才共同寻了过来。那时候,我与长姊已经在外头……呆到了快半夜了……长姊本就……本就失了孩子,又为了护着我,把仅剩的小衣都给了我穿,她自己却是……寸缕不着……那是三月的天气,早晚还是极冷的……长姊冻得脸都发青了……只剩下了一口气,一见有人寻了来,她当下就晕了过去。直到那时候才发觉……她……她……她身下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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