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的眸中立时便浮起了讥意,嘲讽地一笑:“规矩?低贱的裴氏也能高攀桓氏,这又是哪里的规矩?那桓子澄又算什么东西?你父亲拿他挡在前头的目的是什么,打量谁看不出么?我儿也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往后有你父亲在前头替你谋划,有我范阳卢氏在后头替你张势,那贱种绝斗不过你去的,我儿……”
“哐”,门外陡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下子就截断了卢氏的话语,听着倒像是有仆役打翻了什么东西。
她本就心qíng烦躁,此时更是极为不耐,马上厉声喝问:“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外面并无人应答,唯雨声落在院中的竹林间,森森有若龙吟。
卢氏立时竖起了眉毛。
“都死了么?怎么无人进来回话?”她的语声越发狠厉,秀丽的脸庞也瞬间显出了几分戾气。
然而,门外却仍旧无人应声,这样的安静给人一种感觉,就是那打翻了东西的仆役是怕了,故此迟迟不肯露面。
卢氏大怒,霍地站了起来。
“来人。”桓子瑾抢在她之前唤道,一面又向她投去个安抚的眼神,低语道:“阿姨再忍忍,总有我们出头之日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听了这话,卢氏的面色这才缓了缓,复又坐了下来,姿态优雅地拿巾子拭了拭唇角。
此时,门外终是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仆役们小碎步急走之声,亦非使女们轻快的步履,而是属于男子的、稳健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不疾不徐、不速不缓,渐渐地靠近。
一听这脚步声,卢氏的面色便冷了下去,桓子瑾亦是满面庄容,二人齐齐将视线转向了屏风。
“是我。”屏风之外,忽尔便传来了一把清冷的声线,如冰玉相击,即便那雨声响彻天地,亦掩不去这一线泠泠之音。
卢氏的瞳孔微微一缩,面色迅速地yīn沉了下来。
“哟,大郎怎么有空到我里来了?”尚未见人,卢氏便已察知来人身份,遂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坐了,一脸的好整以暇。
随着她的话音,便见桓子澄一身玄衣,带着满身的寒气和雨意,负手走了进来。
“见过长兄。”桓子瑾立时上前见礼,礼数十分周全。
桓子澄扫眼看了看他,微一颔首:“你们都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着,面上亦是毫无表qíng,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卢氏眯起双眼打量着她,眸中隐隐划过了忌惮与怨毒,唇角边却是扯出一个淡笑,不紧不慢地道:“大郎夤夜而至,莫不是来探望四郎的么?”她的语声突地就冷了下去,拿巾子掸了掸裙摆,讥讽地道:“抑或是说,大郎这是不放心,定要亲眼瞧见四郎如今的惨状,才肯安心?”
这般冷语,落在桓子澄的身上,却也没激起半点反应。
他往前踏了两步,手仍旧负在身后,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给卢氏见礼的意思。
卢氏面色一沉,冷声道:“怎么?去了一趟天龙山,你这是连怎么见长辈都给忘了?”语毕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也是,你身上有一半儿裴家的血,我不怪你。”
“阿姨是不是累了?”桓子瑾抢上前来陪笑道,一面悄悄给卢氏使眼色,复又转向桓子澄打着圆场道:“长兄怎么就回来了?行猎已然结束了么?我怎么没听说陛下回宫的消息?”
“有点事,先回来一趟。”桓子澄简短地说道,抬起了一只衣袖。
直到那一刻,卢氏与桓子瑾才发现,这位桓氏大郎君的手上,居然拿着一样事物。
那样事物用一整块黑布包裹着,形制狭长,尾柄处还有个弧度,颇为古怪。
桓子瑾的视线在那东西上停了停,便一脸温笑地问道:“长兄拿着的是什么?”
桓子澄没说话,只信手一扯。
“嗤”,房间里响起了一声轻细的裂帛之声。
层层包裹着的黑布,蓦地便从两边断裂,断处极为整齐,就像是被利刃一刀割断的一般,一片片布片如黑絮,飘落在了青砖地上。
“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卢氏讥诮的语声突然停住了。
那一刻,她与桓子瑾的表qíng如出一辙,皆是大睁双眼,面色微变。
那黑布下裹着的,竟是一把长刀!
此刻,那森冷的刀光正映于烛火之下,寒光迫人。
“你……你要做什么?”卢氏大惊失色,问话声不自觉地拔高,人也站了起来。
桓子澄依旧不语,踏前两步,蓦地反手一刺。
刹时间,雪光耀眼、寒气bī人,卢氏忍不住以袖遮眼。
随后,她便听见了一声闷哼。
她浑身一震,猛地放下衣袖,睁开了双眼,旋即便被眼前的qíng景惊呆了。
一柄长刀,正正刺进了桓子瑾的咽喉。
卢氏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尽数褪去。
她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眼睛里涌出了极度的惊恐与不敢置信:“你……你在做什么……”她看向桓子澄,视线在那把刀与桓子瑾越来越苍白的脸上来回转换。
那长刀的刀柄,赫然便握在桓子澄的手中。
“我……我是不是做梦……”卢氏面色惨白,大口地喘着气,瘫软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手脚几乎已然麻了。1932
第902章 等不及
桓子瑾的眼珠子渐渐突了出来。
他费力地抬起手臂,似是想要去拔出那直cha喉头的长刀。
只是,那一刀刺得极准,他的呼吸已然阻窒,一阵极度的冰冷,瞬间便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阿……阿……母……”他张开了口,鲜红的血沫杂在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中,溢出了口角。
卢氏瘫坐椅中,脑中一片混乱。
有那么一瞬,她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桓子瑾的喉头发出了“格格”的声响,她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将眼睛张到最大,看向了桓子澄,说话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连不成整句:“你是不是……是不是疯了……”
桓子澄面无表qíng,反手一拔,身形微侧。
“噗”地一声,长刀自桓子瑾的咽喉抽出,鲜血瞬间标出去老远,桓子瑾仍旧保持着方才双目bào突的神qíng,倒在了地上。
“阿瑾!”卢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发疯一样地扑了上去,用力抬起了桓子瑾的身体。
他已经没了呼吸。
这个方才还在与卢氏笑谈的桓氏三郎,此时已是面色灰白,双眼无神地睁着,失却了一切失机。
卢氏紧紧地抱着他,只觉见得心口如刀割一般,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哭。
那一刻,大股的鲜血从桓子瑾的咽喉喷涌而出,瞬间便将他的衣衫浸湿,卢氏的手上、身上也迅速地沾满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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