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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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步履之声。从容、沉静、优雅、稳健,他私下里曾无数次偷偷地模仿,却总也仿不像,亦总也走不出那如行云踏làng般的洒然。

  而在那个瞬间,当那脚步声响起之时,他却再没了模仿的念头,而是觉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他选择了闭着眼睛装睡。

  而此刻,这种qíng绪,终是被另一种更为qiáng烈的qíng绪所覆盖。

  那是恐惧,深深的、渗入骨髓的恐惧。

  他忽然发现,他的身子动弹不得了!

  他的手、腿、腰,他除了头颈之外的每一处,皆动弹不得。

  “你到底……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桓子瑜嘶声说道,语声越来越低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十分吃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着:“我的……身子……不能……不能动了……”

  “四郎君伤了脊骨,余生只能在躺在榻上度过。”哑奴此时开了口,语气很是平静,就是在单纯地陈述一件事实:“方才四郎君喝下的安神汤里,也用了些药,往后四郎君怕是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他的面上似是有了些怜悯,然那怜悯显然不是因了桓子瑜所受的伤,而是为了旁的事。

  “四郎君若不生事,怕还好些,可惜了。”他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桓子瑜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将头死命地抵着竹枕,用尽全力想要把身子挺起来,却是徒然。

  他看向了桓子澄,涕泗横流,嘶声道:“你要……要……对我……怎么样……”

  桓子澄冰冷的面容上,忽尔便有了一痕淡笑。

  只是,在这张永远缺乏表qíng的脸上,这笑意中不见温度,唯余冰寒。

  他目注着桓子瑜,眸中划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这么久以来,我始终搞不懂一件事。”他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道:“妆有何能,敢与我一较短长?”

  “你……”桓子瑜嘶声yù吼,然而,这声音却终是被雨声掩去,弱不可闻。

  桓子澄拂了拂袍袖:“留他一命。别叫卢家子孙都折在此处。”

  “诺。”哑奴应道。

  一言一答,倏然而杳,窗扇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桓子瑜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突出眼眶,眸中瞬间流露出了怨毒、仇恨、哀求、绝望等诸般神色。

  他张开了口,想要叫住他的嫡长兄,想要求得这个他此前既瞧不起、又忌惮着的嫡长兄一些怜惜,请他饶恕自己的罪过。

  可是,他的喉咙已如刀割般地疼了起来,却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了。

  西风湛凉,在夜的城市中四处涌动,如山涛一般骤停骤响。雨越来越大,数道白亮的闪电陡地撕裂天际、穿透重云。

  “轰隆隆”,一声炸雷如巨锤,重重击在地面,直震得屋宇都在发颤。

  桓道非猛地坐了起来,往四下里看了看,心下有些怔忡。

  他居然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这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抬起微有些发麻的双手,轻轻地活动着,又往四下里瞧了瞧,面上便露出了一分苦涩。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

  也不过就是劳力劳心了两天罢了,他居然疲惫若斯,甚至都不记得他是怎么睡着的。

  桓道非自嘲地笑了笑,侧首看向旁边的茶盏,那盏中却是空的,他又拿过一旁的茶壶摇晃了几下,壶中亦是空空如也。

  “来人,换茶。”他提声吩咐道,一面便抬手搓了搓脸,站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伏案太久的缘故,他的双腿麻得像是没了知觉,人还没站直,膝弯便是一软,竟是重又跌坐回了椅中。

  “真真是老了。”桓道非喃喃地自语道,摇了摇头。

  若换了年轻的时候,就算伏案几个时辰他也不会有事,而今却是大不如前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yù再度站起身来,陡然便闻脚步声响,旋即那西次间儿的门帘便被人掀了起来。

  “过来扶我一下。”桓道非捶着腿随意地道,又吩咐:“再把茶续上,都空……”

  他的声音忽然像是打了个结,余下的话语尽皆不见。

  一个人正立在他的书案前,修长的身形,容颜俊美,一身玄衣如携了窗外夜色。12946

  第904章 脑卒中

  桓道非怔怔地看着来人,一时间居然有点恍惚。

  “父亲可好?”桓子澄淡声说道,面上是一惯的毫无表qíng。

  “你……你怎么回来了?”桓道非极为诧异,腿也不捶了,只目注着自己的长子,皱起了眉:“谁许你回来的?天子行猎,你不思陪着陛下,居然偷偷回转,你这是要让我桓氏担上骂名么?”

  桓子澄一脸淡然地看着他,蓦地伸手指了指茶盏与茶壶,淡声道:“我若是父亲,这些茶,我就不会喝。”

  桓道非怔了怔,旋即身上气息骤然一寒,沉下了脸:“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这茶里下了毒。”桓子澄淡声说道,撩袍坐在了他对面的扶手椅上,拿起茶盏把玩了一会,忽尔将手一松。

  “啪”地一声,那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桓道非的瞳孔立时一缩。

  “来人!”他提声唤道,一面便扶着书案想要站起来:“梁宗何在?魏宗何在?去叫柳先生,柳先生何在?”

  一迭声的呼唤自书房传出,庭院中雨声琤琮,清若断弦,即便身在房中,亦能听见那滴水檐落下的雨珠,滴沥透润,似是有人在抚琴。

  大书房内外,并无人应答于他,唯雨声而已。而桓道非口中的两位宗师、一名门客,甚或是另两位施宗与杨宗,此时亦皆不见人影。

  “父亲恕罪。”桓子澄的语声响了起来,纵然那语气中并无半点请求宽恕之意,可他还是谨遵着该有的礼数:“梁、魏、施、杨四宗,皆被我杀了。”

  桓道非才将撑起的身子,颓然落座。

  “你……你说什么?”他的面色变得苍白,张大眼睛望向桓子澄,语声居然微有些发颤:“你说你……你杀了谁?”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gān涩而又苍老,如落满了灰尘的陈旧弦音。

  在面前这张焕发着极致俊美的容颜面前,他甚至也能知晓自己此刻的模样,衰朽且颓败,宛若那滴水檐下的青石,被经年累月的风霜摧折着,无力地蛰伏于地。

  “你再说一遍!”桓道非的喉头有些发gān。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去愤怒、忘了去责骂。

  他的心里只有怨恨。

  深深地、如同无底深渊般的怨恨。

  “父亲麾下的四位宗师,被我杀了。”桓子澄淡声地重复了一句,面上无一丝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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