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她再度回过身去,那双混浊却又不失jīng明的眼睛,在秦彦雅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良久,方转首禀道:“若是仔细些瞧,殿下所说的这位秦大娘子,倒是有点像是夫人当年买下的那个女婴。”
大殿中安静极了。
胡妪的这番话,将此前三皇子所言,一举推翻。
这结果纵然众人皆想到了,可此刻亲耳听胡妪说来,仍觉有些震惊。
真公主与假公主,真秦彦雅与假秦彦雅,这乱麻一般的线,在胡妪的叙述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场中诸皇子看向秦素的视线里,皆变得有些异样。
凭心而论,胡妪的话可比三皇子的所谓推测有条理多了。秦素应该就是真的公主,而那个桓十三娘,实则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族嫡长女而已。至于桓家被偷走的那个女婴,说不定早就死了。
只是,事到如今,实qíng已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元帝想相信什么,或者说,哪一种结果对中元帝对有利。
第966章 还公道
这一局,始终是个无解的死局。
即便真相已然无比清晰,可是,那一份有若实质般的压抑之感,却还是让寿成殿变得寂静且肃杀。
秦素却像是完全不曾感受到这些,举眸四顾了一会,她蓦地便轻笑起来:“既然妪把话说到了这里,那么,接下来,我便要说一说我的推测了。”
她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捋顺思绪,半晌后,方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据我猜想,当年在白马寺静修时,俞氏不知怎么结识了一位白发居士,并与之有了首尾。而此人,很可能知晓一些宫中秘辛。便是从那人的口中,俞氏得知了公主流落在外,在青州一带失去了音信,同时亦知晓公主的身上有朱砂痣。俞氏夫死子残,恨透了秦家,她一心想要让秦家灭门,却又不想伤及自己的孩子。见她报仇心切,那别有用心之人便向她献了一计。于是,俞氏买下了一个女婴,将其家人通通害死,留下这女婴备用,随后便在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刺出与公主一模一样的朱砂痣,每天拿印色盒子印着,慢慢地做出养胎记来。此外,她更将亲生女儿与那买下的女婴放在一起教养,不许她们见外人。那些仆役都要听她的话,自是不会有异议。”
说到这里,秦素心中蓦地一动。
怎么竟会这样巧,俞氏在她亲生女儿身上刺出的朱砂痣,为何会与自己的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难不成,“那位皇子”还有其他目的?
秦素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心头恍惚得厉害。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是,这可能么?
桓氏认女之事,隐堂从未说过,秦素也从没听人议论过。而三皇子此前的讲述,与其说是陈述事实,倒不如说,那是为了扳倒桓氏而生编硬造出来的一套谎言。
桓十三娘回府,这应该是这一世才发生的事,至于桓子澄为何要把阿蒲认回桓府,秦素只能姑且认为,他也是在查明了阿蒲的身世后,gān脆将这步明棋放在身边,用以引出“那位皇子”。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头浮起的疑虑,秦素此时又道:“且不论俞氏背后之人是谁,只说此计若要得成,便不能有任何知晓根底的人活着。因此,三年后,在回青州的路上,便有人假扮山匪,将所有跟从俞氏的仆役尽数击杀,灭了一切活口。其后,俞氏便将亲生女儿与那捡来的女婴调换了。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那女婴便摇身成了秦彦雅,而真正的秦彦雅,则成了一个叫做阿蒲的使女,用以冒充真正的公主。”
“住口!”
“住口!”
两道声音一先一后,疾喝而出,打断了秦素。
秦素丝毫不乱,施施然地转过明眸,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秦彦雅,另一个,则是阿蒲。
此时,秦彦雅面色惨白,正一霎不霎地盯着秦素,目中充满了怨毒;而阿蒲则是双眸蕴泪,看向秦素的视线中涌动着愤怒与恨意。
巧合的是,这两个人,此刻都是嘴唇微颤,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样子。
秦素的视线扫过她们,忍不住笑了出来,抚掌道:“两位女郎,一个是秦彦雅,另一个也是秦彦雅,倒叫我不知道说什么才是了。”
“你胡说!”阿蒲当先语道,面孔涨得通红,粉唇轻颤:“吾乃贵女,就算不是桓氏十三娘,我也是……”
她有点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蹙起细而弯的两道眉,表qíng有些迟疑,怯怯地转首,看向了中元帝,似是要向他求得一个答案。
秦素便很“好心“地提醒她:“你是想说,你是公主么?”
此言一出,秦彦雅并另几个才进得寿殿的人证,皆是面色大变。
“公主!”秦彦雅脱口语道,满脸的不敢置信,转首看向了阿蒲,复又去看秦素,目中溢着浓浓的震惊:“就凭她?她是公主!?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用力地摇着头,面上既有不以为然,亦有轻蔑鄙夷。
“本宫也是这样认为的。”秦素笑盈盈地看着她,旋即却又微蹙了眉,轻轻一叹:“可惜,除你我之外,这话并无人愿信。而过得今晚,就算是她是一条狗,则她也会成为我大陈的狗公主。”
“噗哧”一声,太子殿下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面笑还一面点头:“狗公主,果然有趣!”
阿蒲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眸中泪水盈然,咬着唇不再说话,然她面上的不甘与愤怒,还有隐约的委屈,却是如倾如诉,不说话比说话还管用。
“晋陵,注意分寸。”中元帝有点看不下去了,轻声斥了一句,旋即便转向阿蒲,柔声安慰:“你不要难过,到得明日,为父自会给我儿一个公道。”
此声一落,寿成殿中,再无半点声息。
夜风携来大片的雪花,轻盈地自殿门的fèng隙间飘入,又被那屋中暖意化作水珠,落在了厚厚的红毡上。
秦素抬头看向中元帝,面上是似笑非笑的一个神qíng。
自称“为父”,唤阿蒲“我儿”。
为了灭掉桓氏,狗皇帝倒是真是什么女儿都敢认。
“儿臣谢父皇恩典。”阿蒲站起身来,娇娇软软地说了一句,面带微赤,孺慕而又娇羞。说完了便又看向了二、三两位皇子,面现甜笑:“小妹也谢过两位皇兄相助,让小妹不再孤立无援,小妹心里好生欢喜呢。”
言至最后,小女儿家的qíng态尽现,却是比秦素这个公主会撒娇多了。
只是,这般作态,看在明眼人的眼中,却显得不大够端庄大方,也不大能上得了台盘。
这明眼人中,也包括中元帝。
他的眉心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唯神qíng往下淡了几分。
秦素见状,掩唇笑出了声:“陛下可真得习惯习惯,这娇娇滴滴的狗公主,往后就要长伴陛下身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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