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面色枯槁,伏地谢恩,随后便站了起来,被一队金御卫带了下去。
中元帝又转头看向余下的几位皇子,淡声道:“老大和老二先回去坐吧。”停了停,语声转寒:“老三和老四暂且收押监房,择日再审。”
“父皇!”
“父皇饶命啊!”
两位皇子齐声呼号起来,那尖锐的声làng直透耳膜。
只是,当此际,殿中人人自危,包括秦彦柏在内的一众庶民早就吓得伏地而颤了,根本就没人关注他们的惨呼与哀号。
唯有已然归座的二皇子,轻轻地“啧”一声,端起茶盏,施施然啜起茶来。
一队身被玄衣、上绣银鹰的金御卫来到三、四两位皇子身边,将早就瘫软了的二人拉了起来,准备押往宫中监房。
中元帝不再看他们,转而将视线投向了秦素,yīn着脸张开了口。
“且慢。”他尚未开言,秦素却当先笑道,语罢,举手拂了拂鬓边落下的几根发丝,神qíng从容、举止优雅,仿若浑然不知,她竟是开口堵了当朝天子的话。
第980章 有一言
中元帝面色一沉,身上气息骤寒。
天子尚未发话,小小庶民竟敢抢在头里开口,这是完全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
中元帝yīn冷的眼中,陡然生出了浓浓的杀意。
秦素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站起身来,款款一礼:“陛下,我有一言,想请陛下聆听。”
语毕,也不等中元帝回应,已是朗然语道:“夫天子治国者也,仁、义、坚、贤、宽,此五法也,是为明君之道也。”
清而弱的语声,似诵读、似感慨,殿中诸人皆一脸茫然,唯有中元帝,瞳孔一缩、面色陡变。
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飞快地划过了一抹惶遽。
“你……你在说什么?”饶是他竭力抑住面上qíng绪,他语声中的微颤,却还是被秦素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甜甜一笑:“我在背书,陛下觉得可好?”言罢又将手拂向发鬓,笑若chūn风:“陛下若是喜欢,我可以将一整篇都背下来呢,陛下愿听么?”
说着也不待中元帝发话,又继续道:“吾躬于圣而谨于明,二十三载克心克勤;明于大而暗于小,耳顺之年见诸吾心,吾执宰……”
“够了!”中元帝突然便打断了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眼底深处划过了惊惶,语中的颤抖更是明显:“不要再念了!”
语声未歇,“哐”地一声,中元帝竟是跌坐在了龙椅上,惊疑不定地看着秦素。
所有人都糊涂了。
众人的视线先是看向秦素,复又转向中元帝,却又在这位天子极为yīn沉的气息之下,俱皆垂下了头。
中元帝正在拼命地抑住心底的颤抖。
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最害怕听见的,不,应该说是他最害怕看见的,就是秦素方才所说的那段话。
可是,此时此刻,那清朗而又明净的语声,却让他嗅到了毁灭的味道。
他用力地摇了一下头。
随着这个动作,发上的金冠似是有些晃动。
他心底惊遽,忍不住抬手去抚金冠。
当手指触及那冰冷的冠顶时,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这顶代表着帝王尊严与权力的金冠,此刻还在他的头上好好地戴着。
他下意识地将金冠扶住,垂目向下看去。
玉阶之下,金御卫的枪林正护在他左右,这殿中的形势,不,不只殿中,而是这天下。这天下,仍旧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想法一冒头,中元帝疾跳不息的心,终是稍加安稳了一些。
他缓缓地转动着视线,扫向了侧首那个美艳的女子。
此刻,那女子正向他笑着,那双chūn烟般的眸子里,像是蕴着说不尽的深意。
“陛下,民女还要继续往下背么?”见中元帝看了过来,秦素巧笑着语道,一拂裙摆,安然入座。
“你方才所言,从何处而来?”中元帝像是终于从某种qíng绪中走了出来,此时再度满脸yīn沉。
那种惶遽的神色,在这一刻已然从他的脸上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肃杀与冰冷。
然而,无论他的气息如何变化,他对秦素的一再纵容,却还是显得极为反常。
秦彦柏抬起头来,觑了一眼中元帝,眉心微蹙。
秦素方才分明就是在背什么先贤的文章,纵然不知这文章的出处,但他大概能听出来,那应是一篇讲述治国的文字。秦素所言,应该是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通,连意思都没背明白,就被中元帝打断了。
很显然,中元帝不仅听懂了秦素在说些什么,甚至可以说,他是被这段文章给吓住了。
他没叫人把秦素叉下去,而是与之对话,便是最好的证明。
秦彦柏虚着眼睛看向了秦素。
真是搞不懂。
秦家这个六娘子,真是叫人搞不懂。
“你是从哪里……”中元帝再度开了口。
分明就像是想要问些什么的样子,只是,才说了这五个字,他却又住了口,面色yīn沉、眸光晦暗。
“陛下这样问我,我可不敢明说。”秦素的态度十分轻松,中元帝的态度对她似是全无影响:“当然,陛下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就在这儿把话都给说了,也免得旁人好奇。”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了一旁的两位皇子,又扫过了还没被押出去的两位皇子。
中元帝yīn冷地看着她,蓦地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那个瞬间,他整张脸都隐在了锦帷投出的yīn影之下,再无人瞧见他的神qíng。
“陛下要不要猜一猜,猜猜我知道多少?”秦素对着那片yīn影说道,面上的笑愈发明艳。
“故弄玄虚。”yīn影之中,传来了一声冷斥。
秦素掩袖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自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向中元帝的方向晃了晃。
众人凝视看去,便见她手上拿着一只细竹筒子,那竹筒的两端用蜡封死了,里头似是塞着什么东西。
“劳驾,哪位得空儿,把这东西呈予陛下瞧瞧。”秦素往左右看了看,甜笑着语道,复又看向了中元帝,唇瓣轻启,吐语如珠:“这里头的东西,想必能叫陛下更明白一点儿。再,我还想告诉陛下,这东西的真本在我的手上,陛下瞧见的,不过是个抄录下来的副本罢了。”
中元帝没说话,唯放在案上的手微微一抬。
立时就有一个金御卫走过来,将那竹筒取走了。
不过,那金御卫取过竹筒之后,却并未直接jiāo给中元帝,而是先将那竹筒放在耳旁掂了掂,复又以鼻嗅之,又将那竹筒上上下下全都给捏了一遍,却是在仔细检查这竹筒有无机关。
秦素一点也不急,施施然地端起了茶盏,一脸兴味地看着那金御卫验竹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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