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帝神qíng一凝,手指亦是微动。
枪阵立时停止发动,金御卫立在大雪之中,如石像般挺立不动。
杜骁骑心下暗松,转首看向杜光武,狞笑道:“早知你不可信,幸得我早有准备。”
随着这阵话音,他身后的铁骑中蓦地传来了“轰隆隆”一阵巨响,其间还夹杂着木轮辗过地面的“吱哑”之声,声势极为惊人。
杜骁骑冷冷地看向杜光武,面色狰狞。
好在他多留了个心眼,备下了后手。
好在广明宫有人提前给他送了信,才让他知晓了真相。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赶得及将人马带进宫中,及时截住那秦六娘?
杜骁骑沉下了脸,冷笑一声,一拨马头,便隐入了千骑之中,赤袍金甲瞬间便被黑压压的兵士所淹没。
杜光武眸色微寒,脑中闪电般地记起一事。
“不好!是火pào!”他失声低呼,纵然语声极轻,却还是让旌宏与英宗同时色变。
众人俱皆凝目看去,便见杜骁骑带来的那大队铁骑,忽如cháo水般往两旁散开,刹时间便退去了广场尽处,只留下了那十余座连珠巨驽,如怪shòu般伏地而立,而在宫道的入口处,则飞快地驶来一辆巨型战车。
那战车由八匹毛色油亮的马拉着,车上架着黑黢黢的铁pào,那乌黑的pào口所指之处,正是秦素并杜光武等人。
“一pào三雷,定教尔广陵军尸骨无存!”重重铁甲之后,传来了杜骁骑yīn厉的语声,“四郎,你且好生受着罢。”
语至最后,竟带上了几许得意,似是深为能亲手杀掉儿子而欢喜。
杜光武面色不动,只目注那乌沉漆黑的铁pào,面上倏然划过了一丝淡笑。
“当真想不到,我杜光武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与这大陈之重器,见上一面。”他摆了摆手中长枪,蓦地向前一指。
圆阵中响起“豁啷啷”铁器撞击之声,却是广陵军众将士俱皆将刀剑收起,同时解下了身后负着的长枪与圆盾,十卒为一伍,一面面盾牌层层架起,团团围住了中间的人马。
这一系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这些广陵军显是训练有素,快而不乱,那铁pào尚未停稳,圆盾之阵已然完成。
“将军实练得一支好兵。”英宗赞叹语道。
他在大唐时亦是武将,深谙练兵之道,此刻见状,心下极是佩服。
莫要小看这简单的阵法,能够如此迅速有效地布阵,一般的军队根本做不到。
这杜光武看着虽年轻,但却极有天赋,不过一年时间,便将广陵军练成了一支qiáng军,只看他带来的这五六百兵卒,便可知真正的广陵军实力有多qiáng,实不可小觑。
“此乃拒驽之阵,只不知用来对付铁pào,是否有用。”杜光武此时也已下了马,将坐骑jiāo予了旁边的小校,神qíng十分淡定。
“能冲出去么?”huáng源轻声问道,面上尽是焦色。
趁着那铁pào立足未稳,此时出击,或许能逃出生天。
旌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不成,你细瞧那驽机。”
huáng源忙凝神细看,这才发觉,那十余台驽机架设得十分巧妙,分别朝向左、中、右、上四路,竟是将他们所有的路给封死了。
这十余台驽机,必须由英宗与旌宏二人同时出手,才有可能全部毁掉。然而,二宗一旦离开秦素,就凭广陵军,能拦得住金御卫枪箭双阵,护秦素无虞么?
huáng源的鼻尖冒出汗来,不禁gān咽了一口唾沫。
“圆盾之阵,可防驽机,只是那铁pào……”英宗喃喃自语,语声虽轻,众人却皆听在了耳中。
此时,那巨型战车终是停稳,车子下方伸出四只大铁爪,牢牢固定于地面,而那铁pào的pào口也始终瞄向那面由盾牌组成的圆阵。
秦素自人丛中瞧出去,却见那铁pào的口径直有两三掌大,乌黑的pào身被灯笼火把映着,泛出冷冷寒光。
以这战车之巨,就算是旌宏,只怕也难以第一时间将之扭转方向,而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这一群人,这一回怕是cha翅难飞了。
“四郎,为父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那妖女jiāo出来,为父可饶尔不死。”杜骁骑狞厉的语声再度响起,夹杂着一阵得意的笑声。
杜光武并不答话,身形稳稳立于秦素侧畔,直若渊停岳峙。
杜骁骑等了一会,不见对方答话,重重地“哼”了一声,语声顿转乖戾:“那我儿便与广陵军共赴huáng泉罢。”
杜光武单手持枪,忽尔侧首,向秦素一笑。
那张素常瞧来很是平凡的脸,在这一笑之间,竟有着别样的俊逸。
第993章 歌九霄
“臣也算仁至义尽了。日后论功行赏,公主殿下可莫要忘了臣的一片忠心。”杜光武低笑语道,眉目温秀,仿若邻家少年。
秦素被他笑得怔住了,数息后,方才点了点头,回了他一笑:“定然不忘。”
“好。”杜光武再度一笑,便转头望向阵前,神qíng瞬间沉肃,刹时间已是气息沛然,如山岳大河,竟是比宗师还要有气度。
秦素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何故,心底里居然出奇地平静。
在这一刻,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平稳而沉。那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膛。她的呼吸也再没了方才的急促,吐纳之间,有若寻常。
旌宏已然行至前方,将秦素揽在了身前,身后的巨盾则朝向pào口,英宗与huáng源亦是面色凝重。
火pào之威,绝非血ròu之躯可以抵挡。
然而,即便是血ròu之躯,只消能护住秦素,他们也必须挡在她的前面。
这是李玄度与桓子澄下的死令,亦是他们职责所在。
空气仿佛凝结了,唯雨雪霏霏,绵密不息,于朔风之下狂舞。
那一刻,秦素的脑海中,忽然便现出了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幕。
重生至今,步步为营,她竟是从没有片刻空闲,去好生赏一赏那浮世光景。
chūn来桃李,夏日莲荷,秋枫红遍时的漫山华艳、雪夜煮酒时的那一握微温,在她重生的这短短三年中,她竟是从无片刻真正静心赏玩。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遗憾。
可惜,李玄度竟不在身边,她此时最想见的人,就是他。
她的面上浮起了一个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轰”,巨响如雷击,重重捶向地面。
一股热làng迎面袭来,夹杂着ròu身被火烤焦的气息,大片雪水扑上面颊,衣裙上瞬间便浸了水渍。
秦素听见,圆阵前方传来了低哑的闷哼声,然而,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惨叫声响起。
巨响与热làng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她张开眼,眼前是旌宏那张美丽又沧桑的脸。
她背上负着的铁盾,已然被轰碎了几个角,铁盾上端亦震出了guī裂的纹路。
“祖宗的,真厉害!”旌宏满不在乎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拭去了额角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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