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等人俱皆躬身应是,退了下去,很快地,那影壁前便只剩下了秦素与桓子澄。
“真是对不住,将都督大人约在了此处。”秦素当先歉然地道,又踮脚将伞举高了些,伸去了桓子澄的头顶,替他遮挡着飘飞的细雪:“相较于外头那些茶馆酒肆或是宫里,我还是觉得,秦家这院子清静,说话也更安全些。”
“无妨的。正好臣也有话要与殿下说。”桓子澄的语声仍旧是一既往地冷,说话间,他便抬起了一根手指,顶在那伞柄的中间儿,将伞推回到了秦素的方向:“这雪不大,殿下自个儿撑着罢。”
秦素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似乎并不是很妥当。
不过,她也并没当回事。
她与桓子澄本就是一伙的,有此一举,也算是她这个公主的怀柔之策罢了,桓子澄想来也不会当真。
秦素收回了伞,往伞外看去,便见细雪盈盈,仿若静止一般,园中一片岑寂,她便弯了弯唇:“若是都督大人不弃,便陪本宫散散步罢。”
桓子澄没说话,只揖了揖手,二人便往秦府花园的方向走去。
从影壁绕过一段白石路,便是一道颇长的游廊,那廊道建在园子当中,左侧是一面小湖,波平如静,承着漫天雪影,右侧便是花园,也没种多少花糙,唯几树银杏、两三亭台,景致颇为疏阔。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直待踏上了游廊,秦素方收起了伞,亦收束起了有些散乱的心绪
望着那伞尖儿上滴落的雪水,她抬头看向桓子澄,神qíng平静,问道:“二皇兄那里,你查清了么?”
二皇子就是“那位皇子”,秦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从那样久远之前就开始盯着她了。
十五年前,二皇子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想来,盯着秦素的人,应该是他身边的某个人或,而那个人,应该便是所有一切的源头。
秦素现在最想要知道的,便是这个神秘人的下落。
“我二皇兄……就没供出什么人么?”她再度问道,看向桓子澄的眼神含了些迫切,“还有,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一眼就找准二皇兄的?”
“大军进宫之时,旌宏给鲁宗递了暗号,故臣才知晓,二殿下乃幕后主使。臣相信殿下的判断。”桓子澄回道。
却也只此一段,再无下文。
第1005章 桓家女
秦素等了一会,见桓子澄并没继续往下说,不由微觉讶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见他面色冷峻,看来是完全不打算详细解释了。
这是怎么了?
莫非桓子澄还想要瞒着她不成?
这不应该的吧。
秦素仔细地向桓子澄面上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她才发现,桓子澄今天的神qíng,似是较以往丰富了好些,不再是冷着一张冰山脸,而是面带沉吟,仿佛在想着什么难事。
察觉到了秦素探究的视线,桓子澄转首看向她,面色有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了?”秦素问道,目中含了几许不解:“出了何事?”
桓子澄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一握。
那一握,像是用了很大的力量,手背上瞬间按下了几个手印,而他却浑然不觉。
他直视着秦素,俊美的面容上,神qíng忽然就温软了下去。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殿下听了,或许会怒。”他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语声中不见冰冷,唯余叫人不解的怅然:“只是,这件事我若不说,殿下可能会更怒,所以,臣以为,还是说出来为妙。”
秦素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并没去打断他。
桓子澄一时间也未急于往下说,而是停下脚步,将大袖拭向那廊下的凳楣子,示意秦素坐下之后,方才立在了秦素的上风口,替她挡着偶尔拂过的微寒的风,缓缓地开了口:“我想要说予殿下知晓的是,殿下……其实姓桓,乃是我桓氏最年幼的女郎,在家行十三。”
稀疏的雪粒子飘进廊下,落在秦素月白的裙裾上,化作水珠,又慢慢地洇成了一小团湿渍。
那一刻,秦素有种做梦的感觉。
很不真实,很虚幻。
可是,在她的脑海中,那字字句句却又是如此地清晰,就仿佛有人曾反复地在她的耳边说着同样的话。
她姓桓。
她是桓十三娘。
她下意识地去看桓子澄。
那个瞬间,她莫名地希望着,这是一个玩笑。
“你是我的十三妹,你生下来的时候,母亲给你取了个小名儿,叫做蓁蓁。”他看着她,眼睛里漾动着隐约的疼惜。
秦素的面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了起来。
“这应该不是真的吧?”她摇了一下头,似是要借此摇去那些随之泛起的心绪。摇了一下,又摇了一下。
“这不可能的,都督大人莫要玩笑。”她继续摇着头,苍白的脸上,是一朵才将开放、就已败落的笑靥,“你别开玩笑了,这玩笑并不好笑。”
说完了这句话,秦素便站了起来,执起了一旁的青伞,说话的声音轻得仿若飞烟:“我得……我得先走了,有什么话咱们往后再说。”说着她便转身往回走。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居然听了这样一个无趣的笑话。
“蓁蓁。”
她的衣袖被什么东西扯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很轻的呼唤。
很轻,却又很响,响得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她的脑海深处。
她忍不住伸手按向额角,青伞“啪”地一声落地,在地上展平了半幅伞面儿,似油青的颜料泼溅而出。
“我不是你们家的什么蓁蓁,我真不是。”秦素按着额角,语声越来越低,两眼gān涩,生疼生疼的,“都督大人别……”
“你是蓁蓁,你是我的幼妹。”不待她说完,桓子澄便打断了她。
他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温柔而又坚定地,掰开了她捂在额角上的手,一面便微俯着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温和的视线拢在她的身上。
“我是你的长兄。你是我的小妹妹。”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就像是被那飞舞的细雪给拂得温柔了起来。
秦素僵立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她是桓十三娘。
原来,她真的姓桓。
她咧开嘴,想要扯出一个笑,却忽然觉得头痛yù裂,仿佛有人在拿锥子死命地往里凿。
她真是桓氏女郎。
她没在做梦,她确实姓桓,这是桓子澄亲口说的。
他说的话,总不会错。
而其实,她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不是么?
在被困于寿成殿的那晚,当三皇子得意洋洋地讲述着桓氏寻女回归的故事之时,当她第二次听胡妪说及俞氏当年在白马寺的种种之时。
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了隐约的感觉了,不是么?
可是,每当她要往这个方向去想的时候,便会有一股更大的力量,阻止她去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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