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节,她压低了语声,轻声道:“还有,陛下的千岁羹……里掺的‘蚀腐散’,就是莫不离搞来的。据唐国九殿下从隐堂传来的消息,广明宫里有人送了隐堂一批金珠,价值十万,换来了这些毒药。二殿下说,这皆是莫不离做下的,与他无涉。”
“真是大手笔。”桓子澄的语声极冷,面无表qíng:“这下药的时机与泗水关之战正为首尾。若是此役桓氏大败,则此刻太子殿下或已被废,实是二殿下高升之良机。”
“主公说得无错。”旌宏点头表示赞同:“二殿下说,莫不离定下的计策是:先废太子,再立大殿下,其后暗助三、四两人与大殿下互斗,待两败俱伤之时,正是龙御宾天之际,届时再抖出陛下是被人毒杀一事,将罪名扣在大殿下身上。大殿下一死,则二殿下即可成功践祚。至于三、四两位殿下,他们皆有不少把柄被二殿下握着,自然会老实下来。”
桓子澄微微颔首,面上仍旧无甚表qíng:“计倒是好计,只可惜,从开始就没算对。”
这一切的根源还在于,桓子澄与秦素,双双重生。
今生已非前世,诸事诸人之结局,自然也就大不相同。
此时,便闻旌宏又道:“二殿下还jiāo代,青州之局不是他布的,他接触到莫不离是在中元八年,那青州之局已然布了大半。莫不离似对桓氏有大恨,对秦家亦怀着一种莫名的恨意,更兼看中了秦氏豪富,是故他gān脆便将青州这一局做得极大,以此为投名状,获取了二殿下的信任,二人就此联手。二殿下说,如果双禾之罪成立,秦、程二姓的家财便要尽落二殿下之手,其后再拉上汉安乡侯顶罪,则范家的资财,也会为二殿下所用。”
言至此节,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页纸,仔细地看了两眼,复又续道:“二殿下还jiāo代说,他手下有一谋士,姓周名继烈,颇有才智,正是莫不离送予他的帮手。只寿成殿事发之后,我们将整个皇城翻了个个儿,也没找到他说的莫不离与周继烈等人,包括施有德在内,广明宫失踪的宫人,共计三十七人。”
桓子澄“唔”了一声,转首四顾。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诏狱大门,那门外便是一片碎石铺就的空地,无树无糙,光秃秃地,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主公,还要往下听么?”旌宏问道,一面又将字条捧到眼前细看。
桓子澄看了她一会,唇边便涌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叫程宗管着口供,也是为难你了。”
旌宏怔了怔,觑了一眼他的面色,忙把字条揣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属下就是个粗人,如今正当用人之际,主公把属下这粗人往细处用,很是英明哪。”
桓子澄目中的笑意浓了几分,勾唇道:“再辛苦程宗几日,等苏长龄回来了,这些事qíng便由他管着罢。”
旌宏立时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拍拍心口道:“那就太好了。不瞒主公说,每天听这些人哭哭啼啼地跟我说话,属下真是头有几个大。”
桓子澄终是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多少年了,程宗这xing子一点儿没变。”
旌宏被他说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伸了只脚习惯xing在地上划来划去,期期艾艾地道:“主公向来也知道的,属下向来就不爱坐着,最好一天让属下走上八百里路,属下才欢喜,这些细巧活计……属下真做不来。”
“吾知。”桓子澄点了点头,面上笑容渐散,目露沉吟。
旌宏见他并无生气的意思,到底舒了口气,便又踏前一步,试探地问道:“那属下继续说?”
桓子澄点了点头,漫步向前。
第1020章 温泉暖
旌宏回想了一会纸上记着的内容,便又道:“除广明宫的宫人外,避暑山庄也走脱了几人,头一个便是那个给三殿下作证的竺书女。女郎……公主殿下此前曾与属下说过,说此人就是杜筝,也就是银面女。事发当晚,寿成殿那里一阵大乱,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跑的,却是没一个人察觉。”
“那晚逃脱之人,只怕不少。应该还有他人罢?”桓子澄淡声道。
“有的,主公。”旌宏咽了口唾沫,侧首想了一会,复又道:“还有三殿下身边的那个霍内家人并其父霍至坚,其实也是二殿下那边的人。三殿下后来jiāo代说,他那天晚上之所以突然发难,就是因了这个霍内家人给他递了个消息,告诉他说江家得了泗水来的密信,确定桓氏jīng锐已灭,三殿下自觉桓家大势已去,为在陛下面前立个头功,所以就把惠风殿并十三娘子的事儿给挑明了。”
桓子澄面无表qíng地听着,旌宏悄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语声越发地轻:“霍内家人如今已然收监,只霍至坚并一个叫阿霞的暗桩皆在逃。”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那阿霞原本是在珠宝铺子做活的,阿蒲曾经委托她往外递过东西。”
桓子澄的面色重又冷了下去,淡声问:“画影图形了么?”
“画了,是宁致远画的。”旌宏说道,抬手掠向发鬓,面上含了浅笑:“他画得很传神,速度也很快,包括莫不离、周继烈、施有德等人的画像,俱都画了。也难为他手脚快,一画几百张他也不嫌累,如今应该已经传往南边儿去了。”
“南边儿么……”桓子澄脚步略停,似有些出神,面色冷若冰雪。
旌宏见状,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纵然他家主公只能算是半个武将,武技委实不大高明,可是,每每他沉下脸时,旌宏就会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从他还是少年的时候起,他就经常能让旌宏生出如此感觉。而今,曾经的少年已然手握大权、执掌天下,那身上的气势也自然也跟着见长,越发吓人。
出了一会儿神后,桓子澄便淡然的拂了拂袖:“备车,回府。”
旌宏如蒙大赦,飞一般地窜了出去,未几时,那广场西侧便驶来一驾马车,驭马的正是哑奴,跟车的则是焚琴。
“郎君办好事qíng啦?”隔了老远,焚琴就向桓子澄招起了手,脆亮的语声传出去老远。
桓子澄惯是冰冷的面上,有了些许温和,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马车很快驰近,焚琴当先跳下车来,殷勤地将那车门开启了,掀开锦帘,笑嘻嘻地道:“郎君快上车吧,今儿可冷呢,车里点了炭炉,还备了热茶,郎君快上去暖暖吧。”
他仍旧是爱说话的xing子,说起话来都不带停的,桓子澄却也由得他聒噪,面上的神qíng始终很柔和。
这一世,这个爱说话又乐天的小厮,应该能够活到高寿了罢。
他的唇角弯起了些许弧度,坐入了车中。
车还是当初的那一张,简致中不乏jīng雅,走在大街上亦无人会多看一眼。
桓子澄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看去。
德胜门大街依旧热闹,行人与车流jiāo错着,喧哗声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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