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回扫视图册,直到确定所记无误后,方侧眸打量了秦彦昭一眼,却见他仍旧神qíng肃然,眸色竟是少见的冷厉。
她心下微惊。
秦彦昭究竟在看什么?为何神qíng如此凝重?
迟疑了一刻,她便轻声地问道:“二兄在看什么?”
秦彦昭猛地转回头来,像是被她惊醒了一般,先是怔了怔,旋即面上便飞快地浮起了一个笑,掩饰地道:“没甚么,没甚么,我只是随意看看。”一面说着,一面便动手卷起了江阳郡那一侧的布帛。
越是这样说,越叫人心中生疑。
只是,再往下问便不好了。
秦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旋即转开了视线。
只能请阿承盯牢一些了。
她的这位二兄,如今行止上倒是没什么错,但到底太过年轻、意气极重,估计在外头也未结识到什么真正的良友,做事还是叫人不大放心。
“六妹妹可看明白了?”图册卷起了江阳郡那一半,秦彦昭便又问道,手却停在卷起的布帛上。
秦素见状立刻笑着点头,一脸欢然:“嗯,我看完了,原来图册是这样的,这下子我便明白了,多谢二兄让小妹长了一回见识。”
秦彦昭等的便是这句话,闻言便笑:“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算尽了责。”他口中说着话,手下却是分毫未停,十分迅速地便将图册卷了起来,与其他几册合于一处,再拿系绳小心地捆牢,一应动作十分仔细。
秦素识趣地退至凭几旁坐下,捧起了方才的暖囊,专意打量着那上头的纹路,并不往他的方向多瞧一眼。
不一时,阿栗便捧着暖囊回来了,阿承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帘外躬身道:“郎君,钟管事才传了话,这一季的笔墨等物到了,请郎君派人去取一趟。”
“唔,我知道了。”秦彦昭此时已然锁好了书匣,便向阿承招手:“你与阿束将匣子搬回原处,小心莫要磕碰了去。”
阿承与阿束领命去捧匣,秦素便也适时起身告辞。
“六妹妹难得来,我却不好多陪,还请六妹妹勿要介怀。”梨花树上雪枝晶莹,秦彦昭一身白衣,立于这满树琼玉之下,亦有一份洁净明朗的气度。
然而,秦素还是从他客气的语声中,听出了那么一点不自然。
秦彦昭此时确实是后悔的。
方才一时心软,拿出图册来给秦素看了,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莽撞。这图册留在府中本就于礼不合,若非有着各方面的考量,他也不会将之扣在手里。
秦素心下了然,神qíng仍是怯生生的,只将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秦彦昭,细声道:“我扰了二兄学学问,是我失礼了,二兄不与我计较,是二兄度量大。”语罢想了一想,又轻声道:“二兄放心,今天的事qíng我不会乱说的,还请二兄也莫要跟人说,若不然,母亲定是要责怪我的呢。”越是说下去,她的神qíng便越是怯怯。
第110章 袅余音
听得秦素所言,秦彦昭心中微定,点头道:“好,我这里有图册一事,六妹妹也勿要对人言。”
秦素立时乖乖点头,得来了秦彦昭一个嘉许的微笑。
二人在西庐的院门处作别,秦素便扶了阿栗的手,踏上了那段长长的曲廊。
见四下并无人迹,阿栗便靠在秦素耳边,轻声禀道:“适才阿承悄悄地告诉我,说两日前,西院夫人罚蔡夫人跪了祠堂,还不给饭吃。三娘子与三郎君想要求qíng,皆被拦下了。后来还是二郎君求qíng,西院夫人才让蔡夫人回了院子。如今蔡夫人正病得重,每日皆要吃三大碗苦药,饭食却只有一碗稀粥。西院夫人说这是医说的,要遵医嘱,病人不好多食,要多饿一饿才好。”
秦素一面听着,一面忍不住心下感叹:大妇整治妾室,果然是挥手而就,不废半分力气。
却不知那蔡氏所出的一双儿女听得此信,会不会后悔当初算计嫡出郎君,惹来这场麻烦,祸及自己,再至亲母?
钟氏亦实是好手段,两头捏得死紧,先以子女胁母,再以母迫子女,真真是转手雷霆、覆手刀剑,往后这母子三人可有得受的了。
“除此之外,还有何事?”秦素轻声问道,一面佯作四下观赏风景,扶着阿栗转出了回廊,踏上了一小段石子路。
阿栗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了。阿承说,女郎jiāo代的那件‘天事’,他会尽力而为,请女郎放心。”
此乃是秦素与阿承约定的暗语,以天、地、人、木、糙代指诸事,其中“天事”指的便是那几卷图册。
听了阿栗所言,秦素的脚步略略一停,旋即便拉住了她的手,语声低微地道:“罢了,你寻机告诉阿承,就说是我说的,那件事不可冒进,宁可不做,也不要行险。”
“是,女郎。”阿栗轻轻地应了一声。
秦素不再说话,一路皆是蹙眉沉思。
图册之事她已想到了办法,此刻便不去再想,而huáng柏陂却是秦家大患,一日不解决,便一日如锥刺骨,让人不安。
直待踏上了那道通往角门的回廊时,秦素的心绪才平定了一些,她沉吟片刻,将阿栗拉近了一些,轻声道:“我问你,锦绣最近可还时常提起阿胜?”
阿栗不意秦素竟说起这件事来,先是一怔,旋即便是一脸偷笑的神qíng,用力点头道:“提的呢,有时候见我出门,她还要问我去哪里,是不是往前院门房去,说是想要和我同去呢。”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便又道:“女郎放心,我不会答应她的,总是趁她不在的时候我才去寻阿胜哥哥。”
秦素闻言便笑了起来,复又压低声音道:“我并非此意。我想着,明日你便带上锦绣一起去寻阿胜说话,”
阿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轻“咦”了一声,不解地看着秦素问:“真要带上她么?她可喜欢到处乱说了,我怕她乱讲话呢。”
秦素笑道:“正要她到处乱讲才好。你明日便带她出门,最好挑一个门房人多的时候,然后你便将话题往钟舅父身上引一引,再往办族学的事qíng上引一引,记得话说隐晦些,别明着说。接下来就听她一人说便是。”
阿栗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应是,并不再多问半句,待秦素说完了便道:“女郎放心,此事极容易的,明日我一定能办成。”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秦素心中倒是生出一些不安。
这是她临时起意想出来的下下之策。
薛允衡既已知道了huáng柏陂,何妨再多让些人知晓?比如……程家。
才被左思旷破去一局的程家,应该不会白白地吃下这个亏。
想程家也是近百年的士族,数代盘踞于青州,就算如今势不如前,亦非寻常人可比。以程廷桢的jīng明厉害,秦素相信,他定然会千方百计扳回局面,而秦家身为左家最重要的姻亲,程廷桢应该会派人盯着才是。
将huáng柏陂一事从内院捅出去,再在整个秦家传开来,甚而传去外人耳中,能做成此事者,非锦绣莫属。至于何家族学一事,由锦绣重新提起,说不准也能如愿传去外头,给程家提个醒,让程廷桢早些动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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