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琬本来不过是作戏哭上一回,哪想到哭着哭着便想到了卢嬷嬷,想到她自自己襁褓中便一直陪伴身边,好不容易可以与家人团聚了,如今又被她所累,落到了孙进荣手中。这样一想,心里的难过便汹涌而来,让她终忍不住真真切切地哭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向皇上坦言相告,可她却不知道这个抱着她安慰的一国之君值不值得她信任。若他cha手了此事,那当日孙培林死亡的真相便会被揭开来。那件事一旦揭开,固然孙家会落不到好,可卢嬷嬷呢?他可会看在她的份上饶了她?或者说,当那事的真相揭开后,他可还会如此温柔耐心地待她,哪怕这些温柔未必全然是真!
她不怕被冷落,甚至到了某种地步,她连死都不惧,可她怕连累了那个一心护她,却被她连累了的卢嬷嬷。
她只是不确定,自己在皇上心中是否有份量,若是有,那点份量够不够他为她扫除那些不怀好意,护着她与她所在意之人!
赵弘佑没想到他的安慰不但让怀中的小狐狸止不了哭声,反而让她越哭越烈,一时有些头疼。这宫里的女子哪个在他面前不是笑靥如花的,便是哭也是假意地落几滴无损美态的眼泪,哪像怀中这个,真的是大哭,他都感觉自己的衣襟上的湿意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小小的吏目,便让她哭成这样,只要她不再哭,便是指挥使,他也愿意给她了。这种荒唐的念头闪过,他不由得一愣,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想法了?
可如今他也无暇深思,手忙脚乱地轻哄着怀中人,好不容易哭声渐止,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探出手去摸摸她的脸蛋,触手一片湿润。
只不过,当他轻轻将那湿漉漉的脸蛋挖出来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是第二回,这只小狐狸自顾自地在他怀抱中睡过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过苏沁琬的绢帕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泪水,突然颈上似是被东西刺了一下,他皱眉一望,原来是苏沁琬发髻的凤凰头面那伸出来的凤凰翅膀一角,正抵在他的脖子处。
赵弘佑皱着眉将那头面拆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桌上,再望望苏沁琬清清慡慡的发髻,呼吸一顿,猛然便明白方才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只小狐狸,平日穿着打扮均以简单舒适为主,极少会有如此隆重的装扮,可今日这一身彰显身份的贵气……
他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孙夫人若是她亲近之人,以她的xing子,是绝不会刻意佩戴上这些的……刻意……他骤然瞪大眼睛。
不错,刻意,就是刻意!
心中对苏沁琬与孙家那些疑虑又再冒头,他低着头望着哭花了脸撅着嘴睡过去的苏沁琬。
这小狐狸,绝对有事瞒着他!
一想到娇娇地依赖自己的小女子居然对他有所隐瞒,他不由得沉了脸,可仍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沁琬进了暖阁,将她安置在chuáng榻上,再为她盖上被衾,又着人吩咐芷婵进来侍候她,这才大步出了门,直往殿中去。
“郭富贵!”
“奴才在!”
“着周源速来见朕!”
☆、67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明月高挂夜空。年轻的女子提着灯笼,步伐匆匆地行走于花园里的青石小道上,经过一座假山前,突然,一只黑手伸了出来,死死捂着她的嘴,拖着她往假山后去……
女子奋力挣扎,可终是力不如人,转眼间便被满是酒气的身影压在身下,只听得‘嘶啦’一声,身上的外裳便被对方撕裂开来。
女子心神俱裂,死命反抗,可依然无法阻止……
“嬷嬷救我,嬷嬷救我……”chuáng上的女子冷汗淋漓,秀眉紧蹙,脸上痛苦难耐,口中不停地喃喃不止。
“小狐狸,小狐狸,沁琬,宝珠……”吩咐了周源查孙家之事后,赵弘佑便回到暖阁,挥挥手让芷婵退了出去,独自走到chuáng边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苏沁琬的睡颜出神,却突然被她这恶梦缠身的模样惊了一跳,连忙轻摇着她的身子叫唤。
苏沁琬猛地睁开了眼晴,入目便是关切地望着自己的熟悉容颜,她惊魂未定地直扑入赵弘佑怀中,紧紧搂着他,‘哇’一声哭了起来。
赵弘佑又惊又心疼,忙不迭地轻拍着她安慰,“好了好了,朕在这里,莫要怕,莫要怕……”
一面安慰着大哭不止的小女子,一面暗自叹息,果然女子都是水做的骨ròu,这般能哭,哭得他心烦又不舍。
直到大哭变成了低低的抽泣,赵弘佑才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对上自己,一面为她擦泪,一面柔声问,“可是做恶梦了?”
苏沁琬呜咽着点了点头,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却见他突然冲自己笑了笑,伸出手来捏着她的鼻子取笑道,“像个小娃娃一般,动不动便哇哇大哭!”
苏沁琬‘腾’的一下便红了脸,羞赧难当地低下了头,再不敢看他。
她也不清楚自己方才为何鬼使神差地便抱着他大哭起来,就好像积聚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出口,所以才这般失态。
赵弘佑叹了口气,也不愿再问她孙家之事,纵是她果真有事隐瞒,可他也不愿bī她,一个能在你怀抱中睡过去,恶梦醒来又会抱着你大哭之人,内心想必是对你有着极深的信任的。
想到这里,他又揽她入怀,迳自轻轻摇着她无声安慰。
小狐狸不说,难道他就不会去查?嬷嬷救我?他方才听得分明,小狐狸恶梦中叫的是‘嬷嬷救我’。
只是,这嬷嬷到底是何人?这小狐狸又经历了什么事,使得她在梦中也让人救她?
赵弘佑眸色渐深。
看来,还得让周源查一查那位让小狐狸在梦中也要向她求救的‘嬷嬷’!
苏沁琬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心中也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急切了些,这头江氏刚离去,那头她便来为孙家人求差事,行事到底急了些。可她却顾不得这么多,她只是怕孙进荣一日未如愿,嬷嬷便会受多一日苦。
她只是意外皇上竟毫不犹豫便应了她,仿佛那真的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暗暗地叹口气,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她自来便是个懒散的xing子,早些年又是被父母娇养着,什么也不用她去担忧,每日只需烦恼着如何完成娘亲要求的学习任务。
她做不到算无遗漏,更做不到时时带着面具待人,尤其是在心思深不可测的当今天子面前,她只能展现自己最真的xingqíng,但又是七分真三分假。
她也不愿去想经过今日之事后皇上会如何看待她。既来之,则安之,该做的她都做了,这个温暖的胸膛她还能靠多久,却是由不得她。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事地静静相拥,良久之后,赵弘佑又再捧着她的脸蛋细细打量,蓦地展颜一笑,“眼睛都要肿了,看你日后还这般爱哭不!”
苏沁琬撅着嘴垂下眼睑弱弱地反驳,“哪里便是爱哭了,就只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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