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久岛抢过鞭子,砸向侍从,喝道:“谁敢走过来一步,本公主今天一定手刃了他!”
院门悬挂的灯笼影儿一晃,拥着貂裘斗篷的萧知qíng走了进来。她的面色苍白无比,一双眼睛淡去了往日的神采,勾出几丝柔弱的意味来。她的步伐也没有以前那样矫健,每走一步,仿似莲华摇落,翩翩裙裾盛着一阵轻风,无声卷dàng在她脚下。
闵安看着她,眼光逐渐变冷。他不知她摆出的这幅病怏怏的美人图是什么居心,猜想她难道是按捺不住,要亲自上阵了么?
没多久,萧知qíng轻轻一咳,对着满院的侍从婢女说明了来历:“你们都给我退下,深夜惊扰公主和贵客,没个规矩。回去后,自己领上一顿板子。”
闵安回道:“不敢担当萧大人的厚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您将话说明白了,药里可曾是我做过手脚?”
萧知qíng微微一笑:“是婢女看管不力,落了什么脏东西进去,我怎会推责到小相公身上?”
“那敢qíng好。”闵安抬抬手,先走回了厢房,不再理会院子里的阵势。他本想用一顿鞭罚息事宁人,免得自己被撵出世子府,但他没想到萧知qíng倒是亲自赶过来了,温言细语化解一场纷争,大肆收买人心。衣久岛平日与萧知qíng有些jiāoqíng,见有台阶下,终是不会撕破颜面。她摆摆手,唤走自己的亲随,将退路让了出来。
这时,院门外又响起橐橐靴声。十二对手持雪亮矛戟的侍卫疾步走来,排置在两旁,围住了整座院子。锦衣侍从提灯涌进,将各处照得亮堂,没落下一点yīn影。李培南穿戴齐整,最后走进院里,一袭石青锦袍将一众雪影子比了下去,深沉得醒目,牵制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众人所望之处,也是在等着他的发落。
李培南看向萧知qíng:“病了就要好好休养,深夜私纵属从串院,罪先在你。”
萧知qíng咬咬唇,躬身应是。
李培南问:“不服气?”
萧知qíng温声答道:“不敢。学生只是在想,罪若先在学生身上,世子又该如何处置……”
李培南不待她说完,就冷了声音:“回去反省!”
萧知qíng蹲了蹲身子,没再说话,转身要带走一众侍从。李培南抬手指向侍药婢女背影,侍卫会意,jiāo错矛戟将她拦下。萧知qíng回头瞧了瞧婢女惶恐的脸色,摇摇头,还是慢慢地走掉了。
李培南问婢女:“谣言生事,该怎样罚?”
婢女噗通一声跪下,慌乱应道:“求世子开恩,奴婢并没有乱说话,求世子开恩哪。”
“既是不说假话,药汤里的道行就是你下的。”
婢女更是惶恐,不断磕头求饶。她并不知错在哪里,也不知世子怎会得到这样的推断,在她最是想不通的时候,闵安拎着竹筐走了出来,站在阶上说道:“是我下的,世子错怪了别人。”
玉米扒在筐口,伸头看着院子里雪亮闪闪的衣甲,觉得蜜罐太重了,又将右臂掉在筐外,朝李培南吱吱叫着。
满院寂静时,衣久岛走出来一步,扯住闵安的衣袖说:“你瞎认个什么?世子当真要罚下来,你又如何受得住?”
闵安淡淡道:“我qiáng自留在府里就是错,所以纷争不会平息。为了让萧大人满意,我必须受罚一次,否则指不定下次府里生出更厉害的事端来,罪凶还是要落在我头上。”
衣久岛细细想了想,咂摸到了话意,她突然跺脚一叹,转身走向了内宅,丢下一句话:“谁造的孽谁来担,本公主不奉陪了。”
闵安依照府规递上鞭子,朝李培南躬身施礼:“请吧。”
李培南却摆手唤退所有的侍从,包括那名惶恐不已的侍药婢女。
闵安的举止不卑不亢,心底却隐隐生痛。他拿不定主意李培南是否会鞭笞他一顿,但他明白李培南在想什么。李培南需要一个罪凶来平息纷争,有意先支开了萧知qíng,只拿住下人问罪,可那姑娘都不明不白的,险些要被剪舌头。闵安想着,诸多事端都是由他引起的,不如由他来受罚吧,想必能让萧知qíng满意。
闵安不是糊涂人,受罚之前,自然要把话说清楚:“世子对萧大人的纵容,就是祸害其他无辜之人。”
李培南丢了鞭子,朝玉米招招手,玉米一溜烟地钻进他的臂弯里,将罐装拳头举给他看。他抱着玉米走到阶前,握着它的手臂朝柱子上一磕,砸掉了陶罐,将它的手掌解救了出来。玉米抓紧机会嘬着手指,好奇地看着一旁静立不语的闵安。
李培南放下玉米,冷淡说道:“离萧知qíng远些,对你有好处。”
闵安回道:“世子有所不知,除非我搬出府里,否则到哪儿都远不了。”
“当初就不应该进来。”
“三天后自然会离去。”
“来得走不得,尽早死心吧。”
闵安抿嘴不答,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李培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由不得你。”当先走出院子,侍卫在院外簇拥着他离去。
闵安捡起皮鞭挂回原处,将玉米哄着睡下了,仍在想,三天后逐鹿大会结束,李培南会不会应允他的要求。他想了一阵,没推出确信的结果,只得倒头睡下,等着第二天的比试来临。
竹斋里,萧知qíng却睡得不大踏实,她细细想着李培南的处置,觉得他应是偏袒于她,最后才放心睡过去。
☆、第93章 马赛
深秋红枫绚丽,山谷彩旗林立,人声鼎沸。
逐鹿赛第一场马术比试就在红枫山猎场举行。马术比试又分为上午下午两场,各有不同的规则,世子府由闵安领队出行。
猎场坐落在山谷中,以南面为尊,设置了观阅台,明huáng伞盖高高矗立,烘托出一道锦缎龙椅。五岁光景的幼帝居中拥衾而坐,旁边的凤阁纱帐里,映着妙曼影子,她时而伸出一截皓腕,取走幼帝手中贪拿的糕点果饼。幼帝撅嘴不乐,可又不敢造次,向左侧锦棚投去求救的目光。他的皇叔楚南王李景卓安稳坐着,侧影凛然,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场中。
李景卓既然不看幼帝,龙椅之旁的纱帐自然也是不关注的,任由里面的盈盈眼光暗淡了下去。
李培南穿紫袍束白玉坤带,以手支颐坐在父王旁侧,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徐徐扫视底下全场,任那马队喧闹,人声浮沸,也无法逃过他的查看。他的身后是非衣的阁帐,里面只留了祁连雪端坐的身影,既雅静又孤单,已然失去了往日的陪伴。
大红纱裙的衣久岛钻进阁帐问:“二公子呢?怎么不陪你?”
祁连雪嫣然一笑:“我催着他去看看小相公,必要时出手照应一下。”
衣久岛索xing挪到祁连雪身边,红裙与她雪白的衣衫相辉映,在纱帐之后留下两道娟秀影子。远在场地里的非衣回头一看,就能找到最为醒目的衣影,由此放下心来。
观阅台两侧,林立各宫亲、官宦人家凉棚,锦帐纷纭,布置好了瓜果食水所需。他们围聚在一起,形成了半壁势力,正对着校场里的参赛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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