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进门时,他将身上脏乱不堪的锦衣收拾了一番,还用头巾包住脸,躲躲闪闪地从侍卫眼皮子底下掠过。侍卫不是张放那一批走得近的人,也不会多问一句,放闵安走进门。管家张罗晚膳时,听说闵安不愿出屋进食,还殷勤地将食盒亲自送到他门前。闵安隔窗道谢,管家多留了个心眼,摸过去从窗口瞧了瞧光景,惊叫道:“哪个伤了你?好大的胆子!”
闵安不愿多说,管家急得翻窗:“唉,公子这几天忙得打紧,顾不上你,你就落得这个模样。回头公子要是知道了,你在外面挨打,我这老骨头就担不起责任——”
闵安连忙关上窗户:“大叔不用担心,我在府里只是个食客,世子没道理来怪责你,我这伤也不重,睡一觉就好了。”
管家直叹气:“公子这几天,唉,那萧大人,唉……”他似乎有什么隐qíng难以启齿,唉声叹气半天,闵安又没心思去问,请他取来跌打药,擦过澡涂涂抹抹一身,倒头就要睡下。
管家看到雷雨天气将要来临,而闵安又是一副被伤了头脑的模样,心底暗暗叫苦。他听自家公子说过闵安的宿疾,又因府里的骑兵侍卫全数去了红枫山护卫皇亲,没留下多少照应的人,思前想后了一刻,他还是催侍卫骑马赶到了红枫山,将消息送到了李培南手里。
李培南重责在身,自然不能回来处置私事。他念及衣久岛与闵安的jiāoqíng,催促衣久岛回府照看闵安,却未透露打伤闵安的人是谁。衣久岛一听说闵安受伤,就跳了起来,不需李培南再多说一句,带着一队人火速赶回世子府。
厢房里,闵安快要睡着时,突然想起玉米不见了。他爬起身,忍着头痛去找玉米,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将诱食摆了个gān净,还是没发现玉米的影子。
闵安问白天帮忙照看玉米的婢女,婢女回答说,下午玉米打翻了福兴坊送来的贡饼,她训斥了两句,玉米龇龇牙翻上檐头就跑了,怎么唤都不回来。
婢女是衣久岛贴身侍女,说得委屈,闵安还得安抚她两句。院子里落下两道雷声,雷霆闪过,噼噼啪啪落下雨点子。闵安在头上披上一件雨罩,正待朝雨里冲,婢女拉住他,说是由得她去找玉米,好生将他劝得睡下了。
衣久岛回到世子府后,走进厢房里查看闵安伤势,见他手脸肿得厉害,心下怜惜不过,亲自绞了手帕给他退凉。
雷声滚滚,雨水帘子挂在屋檐下,哗哗作响。
厢房里沉浸着一层安神香气。闵安昏沉沉醒过来,发觉桌上燃了一盏孤灯,零星光火撒落地面,也映出了一道蜷伏在炕边的影子。
闵安伸手推推伏在他枕头旁的衣久岛,低声问:“公主怎能睡在这里?回去歇息吧。”
衣久岛埋头不动,似乎是睡得沉迷。闵安发力再推,衣久岛忽然软软倒向一侧,滑落身子,在心口处显露出一截刀柄来,桃色宫装竟是浸了血。
闵安一激灵翻身坐起,用手去探衣久岛鼻息,觉察到尚留一丝气,立刻嘶声喊道:“快来人!公主遇刺了!”
雨声盖过了闵安的嘶喊,闵安又大声叫了一遍。
衣久岛所带回的一队人都已睡下,由于奔波了一路,晚上睡得稍稍沉了些。只有两名侍从值守在院外,听到喊叫,他们抢进门来,抱起了衣久岛的身子,冒雨冲向了军医所在的院落。闵安抱臂坐在炕上,在门窗涌进的雨水冷气中瑟瑟发抖,仍是不明白衣久岛怎会被人刺倒。脑子里混沌了一阵,一道闪雷劈落下来,照亮了狰狞的夜色,突然也拨开了他心里的迷雾:有人选了这样的雨夜,嫁祸于他,让其他人相信,公主就是他杀的。
闵安起身摸出门,提着一柄灯笼打量四处的动静。他相信凶手仍然留在了这座院子里,因为侍从彻夜未眠,就驻守在院外,若是遇见了想潜伏进来的刺客,他们必定会大声呼喝惊醒他的。
闵安只担心,趁着侍从抢进门查看衣久岛伤势这段空隙,凶手会悄悄逃了出去。院子里闹出一番动静,惊醒了其他的婢女,她们纷纷点灯,披衣走出门询问缘故,只有一间屋子里还是黑魆魆的。
闵安回头瞧见了不点灯的屋子,扯过婢女问道:“这是谁的厢房?”
婢女答道:“柳家娘子的。”
“柳玲珑?”
婢女怯怯点头:“柳家娘子平日教习公主舞蹈,就歇在这座院子里。”
“那她人呢?”
婢女摇头,三三两两结伴冒雨向军医院落那边冲去。
闵安提着牛油纸扎的灯笼,披上雨罩,一步步打听柳玲珑的去处,终于在大门前得到消息,值守侍卫说,柳家娘子在一刻前推说闵安口苦,要喝冻子苏奶酒,她必须连夜赶到农户家去,取新鲜的奶皮回来。
闵安推算柳玲珑离府的时间,恰好就是事qíng败露之前,心里腾的燃起了一把火。他不知道平日里看着良善的柳玲珑,为何会刺杀衣久岛来嫁祸给他,连夜就找出府去。
☆、第96章 案中案
夜半,昌平街道上。
大雨滂沱,砸在柳玲珑身上,使她睁不开眼睛。她的臂弯里拐着一个小包袱,背上还背负着喝醉了米酒的玉米,行走得十分艰难。连着滑倒几次后,她忍不住咒骂起天气,又咒骂起造成她连夜出逃的罪魁祸首萧知qíng来。
萧知qíng掌握着她柳玲珑的生死,其狠心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世子李培南。柳玲珑本来是惧怕李培南声威的,在世子府里老老实实做人,可是萧知qíng随后找到了她,拿舵把子犯了马上风的细处问题质问她,马上让她看出,萧知qíng萧大人是在威胁她。
萧知qíng说,即使世子权势再大,也管不着昌平府父母官的御民手段,她已看出马上风一案中的破绽,并未在供词上盖上官印结案,随时可翻案再审查一遍。
柳玲珑听到这里时,心底凉了半截。世子那天审她,只应诺不再为难她,却没说要庇护她终身。当然,仅凭这一个原因还不足以让柳玲珑答应萧知qíng的差事,难就难在萧知qíng随后又拿出了亡姐含笑的验尸尸单抄录件,对她解释清楚了含笑被腌制成蜡尸的过程,还说道:“舵把子是西疆那边的掌门人,才来中原一次,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的徒弟已经赶到昌平来,四处打听他的死因,并放出风声要为师父报仇。他们要是摸到你这条线索,也把你炼成蜡尸扛回去,你能忍受住他们的折磨么?”
柳玲珑打了个冷颤,不由得接过萧知qíng替她置办的通关凭证,无奈地应了杀人栽赃这桩差事。她胆子不大,所杀的又是平日里熟识的衣久岛,心底惴然了许久。萧知qíng私下催得急,告诉她即将到来的逐鹿赛就是最有利的时机,迫得她最终只能下了狠手。
要等到闵安与衣久岛在一起,且缺少看护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柳玲珑为了做到不惊扰闵安,不给其他人留下眼线,先将玉米哄到暗处迷翻,再将它塞进竹箱里藏起来。处置好一切,她就耐心等着衣久岛的回转。
管家接到传信,曾赶到闵安门外讨好说道,公主马上就回来了,有她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地去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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