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展开扇面,扇风,扇影子,玩了一会儿,接着说完了所有事。
“我外公是苗蜡族长,父亲当然要吃娘亲的火气。”柔然不以为然说完,扑扇子追秋虫,引得闵安也只能追过去,“三额吉也知这个事,就很怕娘亲。娘亲从来不找她,她的娃总是莫名其妙滑掉了。”
那是吓掉的。闵安暗自念叨,没有声张。她向三额吉的仆从打听过,三额吉甚至还偷吃过寒凉食物,铁了心打掉自己的孩子。仆从们受三额吉胁迫,不敢说出真相,更是不知竹楼里曾经被“冤魂”拜访过几次。
闵安在昨晚见识过苗蜡族做的把戏,自然不像三额吉那样,去听信一个“冤魂”的话。三额吉之所以深信,是因为苗蜡族做得真切。传闻苗蜡族下葬时,均要裹泥蜡,将人身做成蜡尸,多年后剥开外壳,内中人面目并未腐烂。若他们想惩治一个人,将那人也裹进泥蜡中,只要在气孔滴入淡盐蜂蜜水,至少能让那人多活五日。
清泉县发生过一则案例,正好是苗蜡族施用此法在含笑身上,闵安刚好经历过。此后,闵安的眼力价就要比常人深些,她多想一下,就推断出了三额吉受惊滑胎诡事的隐秘——苗蜡族必定是挖出了三额吉父亲的尸身,验出他死时qíng状,又特地在同宗中找个面相相近的亲属,将那亲属装扮一番,穿上三额吉父亲的衣帽鞋袜去惊吓三额吉。
苗蜡族敢如此糊弄三额吉,又是受了谁人的指使?
答案不言而喻。
闵安走回李培南身边旁,突然恍然大悟,难怪李培南不cha手兵总家的私事,想必一旦牵连到大额吉,就会牵连到柔然,那必定是他不乐意见到的局面。
“阿循既然知道是大额吉在背后作怪,那打算怎样做?”闵安开门见山向李培南说,“还是要瞒住小姐么?”
李培南安静看着远处嬉闹的柔然半晌,突然问:“你为何待她那样好?”
闵安撇撇嘴:“她不是你喜欢的人么,我自然要待她好。”
“既是待她好,那就万事不经她手,将她护住。”
“恐怕不行,大额吉那边,只听得进小姐的话。”
李培南回道:“不准惊动柔然,出事我拿你是问。”
闵安听后低头不语,只觉胸闷。她闷头闷脑站了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抬脚就想走。身边李培南问:“不高兴了?”
闵安咬住嘴,过后低声嚷嚷:“小姐不就跟宝儿一个德行么?我喜欢宝儿,自然也会喜欢上小姐。我能为宝儿考虑得jīng细,自然也会为小姐多考虑一刻,你实在没必要放狠话来威胁我。”
李培南淡淡道:“不是威胁——看来以前把你惯狠了,让你听不清我话里的意思。”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不惊动小姐的理由是什么?”
李培南负手不语。闵安揪着眉毛凑到他跟前说:“想做上门女婿?”
李培南看都不看她。她又踮起脚说:“那就是想娶她为妻。”
李培南伸指点上闵安额头,将她凑到眼前的芝麻饼脸推开,转身从容离去。闵安扁扁嘴,跑出了院子,此后再也没来打扰李培南和柔然。
午膳时,闵安放出风声说,三额吉问卜于师婆,师婆可为三额吉稳住吉胎。说完一番像模像样的话后,闵安摸进地道,在苗蜡族逃遁的泥地里布置了一块铁板。当晚,装作冤魂的苗蜡族又来造访三额吉的竹楼,待他从原路返回时,闵安扳动机关,铁板噗嗤一声倒下,将他活活困住。
闵安将人绑到格龙面前,说清事qíng原委,却不点明大额吉才是幕后指使,将所有过错推到那人身上。她并不关心格龙是怎样想的,只当已经解决完总兵府里棘手的问题,急着要走。
格龙摸着胡子说:“翠花那小娘子留下,我喜欢她身上的辣味儿。”
花翠哐哐走出来,拍着胸口说:“老爹在我身上下了降头,谁胆子大,尽管来吧!”她豪气地说完,自己却先走了,经过门口时,一股浓重的花粉香随风飘回,满屋子的人经受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喷嚏。
花翠身上确是有吴仁配制的药粉,一路走出总兵府,所向披靡。她洋洋得意地远去,吴仁朝格龙拱拱手,拉着闵安紧跟着离去。
格龙终归念着李培南的面子,又忌惮“吴道仙”的法力,果真不加阻拦。他转头去审那名装鬼的苗蜡族,那人却忠心耿耿,先一步服毒自尽,保存了大额吉是幕后指使的隐秘。
格龙倒不是那样驽钝,一见苗蜡族,他就知道内中与自己的大额吉有牵连,但他乐意顺水推舟,所以将一众明事暗事压下,暗地里疏远大额吉,对外维系起堂堂总兵府的颜面。
闵安离去前,向格龙反复讲明,破除府里的暗毒是李培南的功劳,她可不敢居功讨赏。格龙记下这个大人qíng,对待李培南更加亲信了。
吴仁留下的偏方也有奇效,三额吉怀胎足月后,当真生下一个儿子,喜得格龙合不拢嘴。那时李培南已离开总兵府,格龙依然将人qíng算在李培南头上,修书给李培南,应了李培南出兵的要求。
☆、第118章 请过来
左州按察使司官衙秋糙萋萋,清炉冷灶,前后漏风。十五座院落虽无倒塌之嫌,却也有碍观瞻。
闵安领按察使一职上任已有月余,司衙内公例人员本是少,见新任官居然是个女人,纷纷投递名帖攀附其他地界的官衙去了,所留下来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手,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与闵安半死不活地周旋。
左州官员连连殒命于格龙之手,州衙几近荒废,赋税、徭役、养老、祀神、刑律等一切事务皆转入司衙中,还有几名小吏也顺势归依到闵安帐下混口饭吃。
闵安日夜审查左州刑名卷宗,将民生百事jiāo付给吴仁打理。吴仁出面与官吏们打jiāo道,有意无意提及楚南王二公子非衣是他的弟子,也是新任臬司大人的师弟,渐渐使得那些老滑头们恭严了xing子,看待闵安时眼里也多了些敬畏之qíng。
吴仁再放风声,说臬司大人与旧楚州世子李培南颇有jiāoqíng,还曾是格龙总兵府上的座上宾。话一传出去,整座司衙的公务事宜进行得极为利索,原先倚老卖老的官吏们,统统改了xing子,在闵安面前踏实gān起事务来。
闵安埋头在案卷中,吴仁夜里秉烛陪在她身旁,淡淡说:“我一连说了几个来头响亮的名字,还抵不上李培南的一句话。”
看得满脑昏胀的闵安抬头不解地望着吴仁。
吴仁释疑:“我本以为整个左州都怕格龙,哪晓得其实连格龙都要卖李培南几分面子。”
“为什么?”闵安想着,李培南明明已被削了爵,兵权也应该旁落在他人手里,那他本人对外界就无多大影响力。
吴仁叹口气:“我从老吏官嘴里才套出实qíng,原来除了左州、白木州,其余地界都是李培南的地盘,他放在西疆的兵无人能收,实际上背地里还是受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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