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拿出袖中笼起的官印盒子,将它高高举起,喝道:“官印在此,谁敢越过一步践踏国之御使之尊严!再有冒进者,必定杀无赦!”
军营外的巡检会意,发令道:“弓手准备!”七十名弓兵齐齐举箭,将涂抹了火油的箭矢对准大门处,qíng势若是失控,他们也敢放火攻营。
兵士鼓噪势头稍稍凝滞。闵安抓紧机会说道:“我敢来此地,就不怕没命回去!尔等前进一步,即为叛乱,遭she杀是为天经地义!若能后退一步,让我送进缮银,今晚变故我便一手揭过,不追究尔等罪责!是死是生,速速选择!”
兵士愈加迟疑。落于人后的李培南朗声唤道:“让开。”司衙这方人马立刻让出道儿,吴仁忙不迭地推着箱车走进军营,箱子顶上还横放着长剑“蚀阳”。
蚀阳是历代太子佩剑,镌刻了徽印,可不依法理先斩后奏。它出现得及时,作用qiáng于尚方宝剑。
闵安会意,执起了蚀阳,对着前头的噪兵说道:“这箱银子约计八十两,可作定金,也可显露我的诚心。所缺钱银,后两天再送来,不知尔等还有意见否?”
接到消息赶来送银子的吴仁,一路上早在心里哭成一片苦海:连我的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傻丫头一点要顶住呐。
闵安确是顶住了。聒噪的兵士逐渐退回所属军舍,只留队长与司衙里的人jiāo涉。闵安回头将蚀阳递给巡检,唤他好生拿着,低声问:“公子呢?”
巡检是亲眼瞧见一个女官喝退满营噪乱兵士的,心里对闵安钦佩,不由得跟在闵安身边忙前忙后,他的所作所为,又带动了巡检司里兵卒对闵安的敬畏心。
巡检急忙答:“公子一直不露面儿,大概是不方便。我刚回头去找时,他已经不见了。”
闵安听得心奇,按下想法先不显露。她落落大方朝军所走去,问道:“生噪乱半个时辰,不见千户出来答话,可是出了变故?”
一名队长跟上一步答:“臬司大人英明,我们的千户大人确是发生了点意外……”
“直说,休要隐瞒。”
“千户大人本应在他房里休息,等兵士去请时,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又一个不见了。闵安暗嗤,继而问道:“除了千户,可还有人突然不见的?”
“没有。”
千户居住的地方是一个普通宅院,四处简陋,闵安带人勘察了一遍,不见异常状况。据队长们互相作证,整座军营全然关闭,不曾走漏一马一卒出去。他们相信千户应该还留在军营里,可是将营地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千户踪迹。
于是营里有人开始流传,千户夜间睡觉被暗神诡仙带走的风声,他们笃信,若是寻常人下暗手,怎会做到不留一点痕迹?不好的风声一传十十传百,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雨大风冷,刮倒数片军舍,种种状况一夜在营里突起,像是发酵了面条,使得兵士们全部膨胀起乱心来。
“谁是第一个透出风声的人?”闵安细心问。
队长们面面相觑,又唤亲随兵下去打听,乱糟糟跑动一刻后,倒是把人找出来了。“是新兵营里的一个人,叫什么没在意,好像是苗蜡族。”
“生得什么模样?”闵安再问。
“脸瘦颧骨高,整天穿着黑衣,懂得养马养羊,跟牲畜们倒是亲近。”
闵安对着千户的chuáng铺细细想了一刻,突然心神一动。新兵营里来爱黑衣的苗蜡族,很像一年前夜闯世子府的舵把子徒弟,那人擅长驯shòu,没救出朱沐嗣后,最后借着园林里的飞禽走shòu逃走了。
检验千户是否被疑犯所害,闵安还是有方法的。她唤弓兵移走房里一切物什,用木炭烘烤地面、chuáng铺,过了好大一会儿,chuáng铺上就显露出异象,弓兵再把芝麻撒上去,那上面立刻粘附出一个人形来。弓兵将芝麻扫去后,人形痕迹的左胸、腹脐处黑末子明显密集些,可见是伤口所在。
闵安细细向队长们解释:“今天下午雨大风急,兵士们各自进营歇息,凶手抓紧机会害死千户,又将chuáng铺清理gān净,只待做出一个千户消失不见的假象。他随后散播鬼神之说,蛊乱全营军心,用意确实险恶。其目的究竟怎样,只能将人抓来仔细审问一番才成。”
队长们传令下去寻找,最终没找到凶手。一天不过,竟然凭空不见了两个大活人,留在场里的兵士们倒吸一口寒气,又将闵安苦心打破的神鬼谬论搬出来了,直嚷着太邪门。
闵安听到四周遍起的质疑声,从容说道:“不急。”
巡检擦汗:“大人为何说不急?”他想着,再不给个jiāo代出来,恐怕不好走出军营大门呐。
闵安回道:“各位可认得楚南王公子李培南?”
如雷贯耳的名字,谁会不知。
众人纷纷点头。闵安再道:“有他在,无人能逃。”
话音落地不久,屋门哐当一声响,滚进来一个黑衣人,身上带了血伤。
李培南最后走进来说:“凶手找到了,千户被他藏在了马粪里。”他记得自己府里上次的教训,专程找走shòu多的地方下手,果不其然,在马腹下抓住了一道黑影子。
能大闹世子府连夜出逃的人不多,李培南与黑影一打照面,话不多说,立刻下重手将他拿住,bī问出他的暗行来。
千户尸身随后被挖出。
闵安得了李培南的援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长舒一口气。李培南遽尔不见,她猜测他留在人后,必定是见到了异常之事。她信他一定会回来,他也不负所望,抓回了凶手,果然就是老熟人——舵把子的大徒弟。
平息军营噪乱后,李培南留在屋里继续审问大徒弟。闵安见不得李培南的手段,速速退出门外,又将余散人等支走。巡检带原班人马侯在了大门处,听见旁人议论新任臬司大人有几分才gān时,禁不住咂摸一句:“西疆这片儿水深,好好跟着臬司大人gān,总能摸出道道。”
屋外,闵安没听到大徒弟的惨叫,正在惊奇,李培南已经走出门来,用手巾擦去了指间血,说道:“死了。”
“怎么悄无声息的?”
李培南淡淡道:“我怕他畏罪自杀,就将他手脚捆住,满口牙敲碎,所以他动不了,也做不了声。”
“那他怎么死的?”
“痛死的。”
“没问出什么?”
李培南掠了闵安一眼:“我还没问,他就赶急着死了。”
闵安叹:“你下手太重了!”
“还算轻的。”李培南笑了笑。
闵安犹在惊疑:“这个大徒弟躲了一年不见动静,怎么这个时候来军营里生事?”她想着,大徒弟的独门功夫足以杀掉千户,再悄无声息溜出去,偏生他要整治出“暗神诡仙杀人无形”的风声来,如此行事,不是更见累赘么。
李培南拍拍她的头:“走吧,回司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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