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南身穿世子礼服手持蚀阳古剑走进门,红光凛冽的剑气着实夺人眼目。稍有眼力价的囚犯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柄削金如泥的宝剑,镌了几枚古朴的徽印,勃发着皇家的威严气象。要挟知县王怀礼或是易事,对付一个满眼寒意的世子就绝非轻松了,光是与他正面对峙,不需说话,也让囚犯们凉了一背的冷汗。
李培南自走进牢狱大门后,将蚀阳杵地,用手压在剑柄上,稳稳站住了,并不说一句话。重犯们堵在过道里,将折磨得衣衫褴褛的仵作推出,用铁叉尖刺对着仵作后背呼喝道:“对面的公子!你胆敢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杀了他!仵作就算是一个贱籍公差,好歹也是个官吧?要是就这样被我们剥了衣服刺了个透心窟窿,传出去对朝廷名声不好啊!”
李培南看着仵作说:“你选一个。”
众人听他打头第一句竟是这样的一句话,多少有些惊愕。
仵作凄惶开口问:“世子要我选什么?”
李培南不看仵作,只用鹰隼般的眼睛扫向重犯们,那眼光里似乎有刺,刺得躲在人后的柳二微微一低头,将自己身形藏得更深了。李培南只看了一眼,已经让躁动的囚犯纷纷敛了声音,专心去听他那冷彻见骨的话:“体面死去,朝廷补你全家四百贯钱,子孙免除贱籍;落在囚奴手里受rǔ,死后不得安葬,子孙承你故业。”
仵作看了看身后抖抖索索站着的长官,想想他也被剥了衣衫正在受rǔ,就咬了咬牙答道:“第一个。”
李培南一招手,厉群站在桩石上挽弓疾she,一箭穿透仵作咽喉。
众人哗然,朝后退了一大步。
李培南看向面如纸色的王怀礼,厉群快速拈弓搭箭,将箭头寒光对准了王怀礼那方,只等一声令下。躲在人后的柳二急忙喊道:“快扯他回来!他死了我们就没人质了!”众囚犯醒悟过来,连忙七手八脚地扯动捆绑王怀礼的绳子,将豁在过道口的王怀礼拖了回来。
王怀礼披头散发,官服被扯碎,后背擦着地面,一路留下血丝。他顾不上为官的体面,在囚犯拳脚下嘶喊:“世子救命哪!救命哪!”
李培南并没有救下王怀礼,倒是指派侍卫抢回了仵作的尸体。衙役能请动他纡尊降贵来一趟县衙,最大原因是本县最高长官被监狱囚犯挟持,传出去有rǔ朝廷名声。李培南不关心王怀礼的死活,只考虑镇压住场面,封锁消息不得外传。很早前王怀礼送来歌姬作眼线,他既不接受也不推拒,就是不想打糙惊蛇,顺便看看王怀礼能翻出什么风làng来。今天牢狱bào动一事,牵扯到了李非格,李非格为李家鞍前马后劳役了多年,现在却离奇死去,李培南若是不出面妥善处置好此事,万一被李家那批老亲信们听去了,难免会给父王的辅政道上留下一些骂名。
所以李培南当机立断,派出流星马加急跑回昌平府,从军营调出自己的亲信队伍来,火速赶往清泉县。清泉县郊也有本地两千守军,他却信不过,从王怀礼被卷入牢狱bào动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整个事qíng背后肯定还有蹊跷,因此多留了一个心眼。
囚犯退进第二道院子里,那是禁卒和守卫的住所,一共有五间大屋。他们把王怀礼捆进椅子里,在他脚边点燃柴火熏烤取乐。李非格的尸体被孤零零地抛到屋角边,脸色还是青紫的。
木栅栏外,县衙的主薄与重犯们jiāo涉,要求放出王怀礼。囚犯趁机要挟到了酒ròu饭菜等物,试过毒后,席地而坐,美美大吃了一顿。他们见县衙竟然退让一步,给出一些甜头尝,就鼓噪得更加厉害,又想朝大门口冲击。李培南下令侍卫队见囚犯就杀,硬是将他们bī回了二院。
此后一个下午,囚犯们冲不出去,衙役们投鼠忌器,又不敢硬攻进去,只能唯世子府人手马首是瞻。李培南等着亲信军队的布置,自然不会去挑事端,任由连他在内的三派人互相僵持着。
厉群搬来椅子请李培南坐,李培南杵着剑站了一下午,脸色总是冷漠,让所有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整个人岿然不动地站着,却勉为其难分心想了想非衣那边的差事,暗暗推断到非衣既然回来得晚了,想必已经遇见了王怀礼设下的埋伏。
当然,他是相信非衣武功及应变能力的,否则也不会顶着被非衣骂的后果派闵安出去做靶子——歌姬既然是王怀礼的眼线,闵安外出的消息迟早会传回王怀礼耳里,王怀礼自然也会有所动作,使出一些绊子祸害闵安。李培南早就想清楚了这些,却不提醒闵安,还任由非衣也跟着去了,显而易见,事后非衣想通了其中的曲折,少不得又来与他斗上一阵。
李培南有所期待地等着非衣回来,仍然将两手jiāo叠放在剑柄上,一派冷淡地杵着。
☆、第32章 明争暗斗
非衣的确先回到了清泉县衙中,跟随他而来的还有郊野驻扎的那两千守兵。
牢狱一发生动乱,主簿就擅自做主将消息送到了军营里。都尉声称没接到上级调令,擅自出营是为叛乱,坚决不肯发兵。主簿只得怏怏而返,根本没有提防到有人先快一步说服了都尉。
王怀礼的幕僚布置完猎户劫道之事后,径直来到军营,向都尉出示相关凭证,表明他是按察使司彭因新与散花县知县朱佑成联合派出的中间人,负责修缮王怀礼捅开的娄子。
那都尉自然也是账本上留过名的一员将领,受获的赃银并不多,约计千两。他听说不需出兵,乐见其成,在主簿跑来报信后,果然按兵不动了。
深夜,继主簿之后来向都尉求助的却是非衣派来的车夫,代表了镇南王府二公子的意思,如果都尉再不出兵,就在台面上与镇南王过不去。都尉觉得左右为难,正在犹疑不定时,幕僚唤都尉来到帐后商议,避开了车夫的耳目。
幕僚说:“账本在二公子手上,他肯定看过里面的名字,知道大人也在上面,却还要车夫来搬救兵,大人想过这其中的牵连吗?”
都尉果然怔住。
幕僚细细哄劝,不计他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实的:“二公子这是在使一招‘借刀杀人’哪,想借着大人的手来给世子下刀子,最后不管事能不能成,他都无需背负责任。大人想想,那二公子又不是个傻人,难道会想不通一旦大人出兵赶到世子那边,将要生出什么样的变乱?——他偏偏还是派人来了,自然是已经打好了主意,铁定心要赚杀世子一次。”
都尉迟疑:“那——现今之计,我该怎么办?”
幕僚踱开几步,考虑片刻,回头说:“不如顺了二公子的心意,趁机杀过去,出了事就推到二公子身上。这次师出有名,杀人杀得正当,刚好可以处置完王怀礼那一批人。即使事后镇南王怪罪下来,大人拿出今晚车夫带来的火漆凭证,向王爷禀明是他们自家兄弟窝里反,这诸多的后果与大人无关。”
都尉被幕僚说动了心,深夜提点两千驻兵倾巢赶往县衙,将整座县衙围得水泄不通,困住了囚犯、衙役、世子府等所有人马。
他并不知道,另有一个人快过他的反应,抢在他之前冲进了县衙,所以从头至尾也没有发生过他所期盼的兄弟反目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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