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忍不住回转脸低声说道:“错了,错了,不是他。”
玉米回头望望笼子里的闵安,又看看面前的李培南,作了个揖,仍然高举着左臂。闵安急不过,从袖里拈出一片谷芽糖,朝玉米摆了摆:“喏,到这边来。”
夜风轻缓掠过石栏,仍然让李培南闻到了玉米身上的甜腻糖味儿,还有小shòu们特有的皮毛清藿味。李培南豢养的家禽走shòu,平时jiāo给奴仆打理,被洗刷得gāngān净净,身价与样貌决计不是一只外来的猴子可比拟。他不唤人撵开玉米,已是礼待,玉米却不知道这一点,依然杵在他跟前好奇地看着。
李培南看到猴子的一副伶俐相,问闵安:“心头ròu么?”
闵安一向惧怕李培南的惩罚,这会儿有点糙木皆兵的感觉,担忧讨食的玉米惹得他不快,连忙点头。
李培南再仔细地看了一眼:“既是心头ròu,鼻子上又为何有道缺儿?”
闵安听得头皮一紧,不答话。
李培南将手里的香木递给玉米,玉米接过啃了啃,又随手丢到一边,一直歪头等着下一次的赐食。它看了这么久,自然也能感受得出,眼前的男人眉眼黑而冷,与白日里的年轻人轮廓不一样,像是苞谷田外罩了一层冰凉的网子,将它与心头好阻隔了开来。
玉米退一步,挨着铁笼站着,吱地叫唤一声,似乎在唤闵安一起离开。闵安伸手将它拨弄到笼子一边,再用自己的身子遮住了它,大有保护之意。
李培南淡淡道:“护得这样紧,是因为做错了事么。”
闵安嘴硬:“还有什么事惹得世子爷眼嫌……”
“猴子肯定跟将军打过架,才被啄到了鼻子。”
闵安连忙伸手捂住玉米的鼻子,无奈说道:“世子爷的禽shòu金贵着呢,啄下来我们又不敢还手,总归是我们吃亏。”
李培南驯服过猛shòu飞禽,此时应对一只小猴子却没有多少经验。他的袖中不可能带着小吃零嘴儿,好在他一身富贵,随便拈出一片薄薄的金叶子来,也能哄到小猴子新奇地凑过来两步,再不济,还能引得它的主人多伸头看上两眼。
李培南在指尖拈着蝉翼金丝叶,对玉米晃了晃,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闵安忍不住将头扭到一边翻了个白眼,玉米吱地叫了一声,托举起左手,又吱地叫了一声。
李培南低声道:“说出名字我就赏给你。”
闵安慡快道:“玉米。”随后李培南当真将叶子放在玉米手里。玉米咬了咬金叶子,又要丢,闵安眼急,苦于手臂不能穿出栅栏,就在嘴里低叱一声:“给哥哥换糖果子吃!”
玉米将手掌摊开,chuī了chuī金叶子,递给闵安,闵安毫不客气地接过,塞进了腰包里。既然一金到手,闵安的心qíng也变得轻快了不少,随后李培南不管怎么问,他都是极为麻利地回答,就好像银货两讫各不赊欠一般。
李培南问:“为什么去jì馆?”他闻到闵安身上的胭脂香味浓郁,还有女子常喝的清酒气,必然知道闵安做过什么。
闵安答:“找毕大人,断了线索,最后还是没找到,我猜毕大人躲起来了。”
一问一答间等于已经厘清了第一个问题。李培南再问:“玉米将我错当成了何人?”
闵安不知李培南为什么会在意这个问题,但他下意识地想隐瞒住玄序的消息,不想让李培南再继续深究下去,因为依照世子爷的脾气,总是喜欢查访他身边的人,轻则隔绝重则法办,师父、花翠、老东家毕斯等都是现成的例子。若是再撵走了玄序,师父和花翠那边就没有能说上话的体己人了。
打定好主意,闵安就面不改色答道:“我师父身边新来了一个学手艺的,一直喂玉米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喊也喊不停。”他故意说得一脸嫌弃,不曾想到正中李培南下怀,李培南淡淡嗯了声,就此揭过了这个问题。
闵安能搪塞过这个问题也并非凑巧。一是他受过李培南的恐吓后,一直说的是真话,给李培南留下了好印象。二是白天里东逛西逛遇见玄序时,厉群已不在身边,且未派出侍卫来跟踪他们,这前后几次的相遇qíng况自然就不会传回到李培南耳里去。
站在一旁的玉米玩得乏了,自己趴回竹筐里睡觉,闵安看着它蜷成小小的一团,心底柔得要滴出水来,连忙脱下了绢衣,从栅栏fèng儿处塞出来说:“求公子……给它盖盖。”
李培南当真接过绢衣叠了叠,捏成一chuáng软被子,搁在了玉米身上。他在纡尊降贵做这件事时,没有假手于人,无端引得闵安心里一暖。
闵安就说道:“公子请回吧,夜深露重倒秋凉,不是一句假话。”
李培南淡淡道:“我的话还没问完。”
“那您快问吧。”
“你当真怕我?”
闵安第二次听见令他惊异的问题,尚能控制住脸色,就点了点头。他静待着余下的问题,此后却没听到李培南说一句话。李培南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神色恬淡,并未有平时的冷厉之感。闵安抓了抓头想不通此中的道理,终于捱不过倦意,蜷着身子沉沉睡去。
李培南沉淀心qíng如此之久,终于能如常对待笼子里的闵安。闵安说自愿领罚不愿出来,他也不能勉qiáng他的心意。李培南唤人取来一chuáng厚毯,扬手撒落出去,严严实实遮住了笼子四壁。最后他运力于臂,将笼子轻巧提起,一路提到了主楼书房里。才起脚走开两步,他想了想,又折身回来用左手提起竹筐,将这一大一小送到了温暖的地方去,而他注定一宿无眠。
☆、第44章 单相思
清晨鸟语花香,闵安一觉醒来,发现铁笼大门已开,自己睡在书房里,底下垫着软毡,外面罩着厚毯,整个人的待遇变得不一般了。他抓头想了半天,只想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来说明世子爷这样做的缘由。
那就是,世子爷当真不计男女,决定收他做兔儿爷了?
闵安吓出一头冷汗。按照花翠提点的意思来看,他可是要嫁给一个聪明男人、生下娃娃后,就搬到萧宝儿隔壁住着的人,怎能和自己的东家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以前做门子时,师父将他看得紧紧的,就是怕长官们依循官场上的惯例,收他做娈童,坏了他进仕的名声。现在搬到行馆里来住,师父不在身边,这随后的应对就得靠他自己想办法了。
闵安觉得,在目前如此惧怕世子爷的qíng况下,要将一番肺腑之话对他说清楚,也绝非是件易事。他有些忧愁地站在书房里,一旁候着他早起洗漱的丫鬟们互相递了个眼神,推选出一名资历老的姑娘上前去问究竟。“小相公怎么了?”
闵安红着脸问:“若是想……推开世子爷的好意,又不想世子爷怪罪下来,有什么妥当的法子吗?”
那姑娘的确伺候李培南起居多年,叫莲叶,多少识得李培南的脾气,但闵安的这种问法太过于含糊,引得她想不通意思。她纳闷地看着闵安,闵安就吞吞吐吐地说:“反正世子爷是不好相与的……就算我‘投其所好’也不见得让他高兴……比如说为了那只白鹘,我就前前后后挨了不少罚……所以我想问问姐姐,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世子爷答应我的要求,又不会责罚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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