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衣看见天色快透白了,没再推辞,拿过绳头在掌心里震了一下,马上就有一股大力顺着绳子传递过去,结结实实地弹了茅十三身子一记。茅十三受痛,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还待不走,这次的绳子震dàng得更加厉害,直接刷上了他的脸,像是被人用手扇了一巴掌。
茅十三吃了暗亏,知道非衣的厉害,马上顺着绳子的劲头朝前走,一路上骂骂咧咧不停。非衣用绳子震他,他也不消停,只想着身上受了痛,总得在嘴上过过瘾。
非衣突然停住不走了,闵安暗呼不好,连忙拐到茅十三身边,用自己脚下的外衫布条缚住了茅十三的嘴。茅十三吃到一股清藿泥巴味,又亲眼看见布条是怎样来的,挣扎得更厉害了。“唔……唔……他娘的……小相公……要爷爷吃你脚气……”
闵安杵着拐走在一边,笑着说:“我这‘杂味百糙膏药’还是好的,等会让你进了小六的监牢,有你受的。”
茅十三唔唔怒喝,闵安拉高布条,死死堵住了茅十三的嘴,又说道:“三年前你说你家的jī啊鹅啊还有老娘没人奉养,我好心放了你,你偏生又跑到我的地界撒野。我们忒熟了,这次先跟你知会一声,你犯的案子太多了,惊动了刑部,上头说一定要把你抓拿到案,是死是活不计。死活不计听得懂吧?小六已经把号房给你准备好了,靠里的单间,现成的铺卷,是先前那个吊死的女囚留下来的。半夜要是听到什么动静,别慌,那是女囚吊酸了脖子,出来吐吐气的……”
茅十三听到这里突然跳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极大,苦于口不能言,只能在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闵安看着他笑了笑:“当然,你要是见了我们东家的面,先一口气招了其余的手下在哪里落脚,我们东家自然也不会送你进监牢,更不提进号房之前的那些‘过堂手续’。呶,简单点的有‘湿布衫’,将你按进水塘里睡一宿,落个腿痛腰痛的毛病,轻点就是‘上高楼’,头朝下反吊着你,糊你一鼻子浆面,保准你第二天缓不过气……你这样瞧着我是不是不信呀?咱们走着瞧。”
茅十三双肩急抖,神qíng变得极为激愤,闵安稍稍拉下他嘴上的布条,他就吼道:“爷爷还怕你们这些毛孙子的yīn招吗?哎呦——你他娘的小相公,看到有坑也不叫爷爷,还把爷爷的绳子带到dòng边去——”
茅十三落在捕猎用的坑底,脸朝上吼叫个不停。非衣走过来冷脸看了一眼,闵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茅十三马上收了声音,不喊不叫了。
茅十三费力爬出坑dòng,闵安替他绑好了布条,他没有反抗。闵安说:“学乖了吧?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好xing子,随着你折腾。”
茅十三听闵安倒打一耙,怒目相视。闵安笑道:“怎么,我说错了么?要是错了,你可以指点出来。”他只顾着查看茅十三的动静,扭头跟茅十三说话,不期然朝前走一步时,一鼻子撞上了非衣的后背。
闵安揉了揉鼻子:“怎么不走了?”
非衣站着不动:“你说完了么?”
闵安摸着红鼻子讪笑,隐隐觉察到了非衣的意图。非衣指了指闵安的嘴,闵安会意,乖乖摸出一条不知是哪个姑娘家塞给他的角帕子,替自己封住了嘴。
天亮后,非衣一人当先走回郡衙,袖子上不沾染一点尘灰。他拂去了肩头的露珠,落落大方走向自己的院子,安稳地睡下。过了一刻钟,闵安用绳子牵着茅十三走进郡衙大门,尽管已经看不见非衣那个大恶人了,他们还是老实地堵着嘴,排在屋檐下,等着毕斯起chuáng发落案子。
负责打点传梆的小六在这个清晨又没做好本职工作,因为整个衙门是被花翠的一阵尖叫惊醒的。“好好地出门崴了脚回来,麻布衫子呢?还有一半在哪里?在他嘴里?你还敢跑?给我死回来!”
☆、药不能停
毕斯留在简陋偏厅里审查茅十三的案子,没有升堂。茅十三被捆一夜,仍然生龙活虎,大口叫骂闵安不地道,趁他喝花酒的时候来抓他,不是君子行为。毕斯色厉内荏地拍响惊堂木,喝令衙役进门打板子,以此来煞掉茅十三的威风。茅十三挨了两记板子,虎地跃起身,用qiáng壮的胳臂去撞衙役,在偏厅里撞得人仰马翻,嘴里叫骂不停。他骂完闵安骂毕斯,顺带诅咒了整个huáng石郡衙的人。毕斯受惊退出了偏厅,下令将门口堵死,先饿上茅十三一天一夜再说。
郡衙里不断有打杂的衙役通通通地跑来跑去,听从毕斯的安排布置木板铁钉封门。非衣被吵醒,洗漱过后,站在窗口的桌案边煮了一壶早茶。一阵浓郁的胭脂香气扑面而来,他也没有抬头看。
花翠穿着水红半臂短衣杏huáng曳地长裙,如初秋枝头探出的海棠花,俏生生地立在窗口前。非衣不理会她,她就拈着一根竹枝,戳了戳红泥茶炉,说道:“安子是不是跟你说了,那个毕斯送礼、小妾偷跑的故事?”
非衣知道这个郡衙里的一半人说话做事异于常人,见识到了多次,再看到花翠漫不经心打断他煮茶的行为,也见怪不怪,自己拿着茶夹子将她竹枝打开就当是应对。
花翠软着腰身靠在窗口说:“你是不是没让他讲完?”
非衣没否认,只抬眼问:“怎么了?”
花翠伸着竹枝在沸腾的茶汤水里搅了搅,说道:“你不让他讲完,他的病就犯了,得吃药,老爹又不在郡子里,只能你去治一治了。”
非衣并不知道闵安犯了什么病,需要吃什么药,也不关心这些事的前因后果是怎样联系起来的,他只问最在意的一件事:“吴仁去了哪里?”
“在别地儿跳大神。”
“什么时候回?”
花翠答:“huáng石郡是毕斯的地盘,老爹不好腆着老脸在这儿装神弄鬼,所以只能去远点的地方,一去保准上十天来回。”
非衣拍开花翠乱戳的竹枝,低头想着心事,没再答话。花翠把小瓷杯戳得乱响,嘴里说着:“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安子那边你要去一下,听他把故事讲完,否则这一天他像是掉了魂似的,在房里走来走去,头不梳脸不洗,毕斯喊人叫他去应差他也听不进去,伙同一个茅十三把整个郡衙闹得不能安生。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你长个记xing,见他兴致一来要讲故事,你就赶紧撇开,落个后面清净……”
非衣截断花翠的话问:“他得了什么病?”
花翠愣了下才答道:“也没什么毛病,就是爱心烦意乱,没顺着他的意思就爱生闷气。”
非衣持茶夹子搅汤水的手一顿,暗暗想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一种怪毛病,难道是他脑子有问题?可看他谈吐和应对刁难事务,比常人聪慧多了。
花翠有点猜到非衣的想法了,嗤道:“和老爹在一起的都不是正常人,你就省省心吧。”
非衣无语。
花翠转身要走,非衣用茶夹子夹住了花翠的半臂衣角,让她挣脱不得。“喝完这盏茶再走。”他拾起茶杯递过窗子,淡淡说道,“再用力挣扎,花衫子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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