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闵安的紧张与回绝意态,终究一次说完了心里话,只是他平时冷淡惯了,很多积习在顷刻之间难以改变过来,因此他那冷峻眉眼虽然舒展开了,可脸色还是恬淡的。
闵安经过外人轮番提点,此时在心底已经形成一种印象——非衣说,世子有些怪癖,可不计男女xing别,最好离他远些;还说,无论是否听懂世子的话,都要应承下来,否则会被视为大不敬,讨得一顿罚。最最紧要的是,王爷已经拿住了师父的案卷,随时可对师父不利……闵安在片刻之间焦急想了想,权衡一下心底非衣及王爷说的话分量,再看看眼前正安静望着他、正在等待回答的李培南,不用煎熬多久就有了决定。
闵安低头道:“谢公子赏脸看得起,我是清清白白男儿身,不敢冒着骂名留在公子身边,还是放我走吧。”
李培南慢慢站直了身子,将手背负在袖中,拿出了一贯掌控的气度。“我都不计较声名,你还敢说在乎?”他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黑沉沉的眼睛压得闵安抬不起头:“还是要我剥下你的衣衫来,看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男儿?”
闵安已完全听不懂最后一句话了,脑子里闷得厉害。他白着脸直朝后退,退到窗口处嗅到一丝凉风,才让神智清醒了些。他想起王爷沉声所说的世子妃要求,连忙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糙,抖着声音问:“公子既然不计较声名,那就是决意要娶我为妻了?”
闵安问得巧妙,让李培南不能忽视这个问题。娶一介寒女为妻,或者收一名娈童在身边,其后果都是恶劣的。世人的奚落、宫中的嘲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心,想必作为堂堂世子的李培南,都需要一肩承担起来。
李培南极快应道:“我可不娶妻。”
“仍是要将我留在府里?”
“嗯。”
闵安擦了擦汗,利索回道:“我不愿意。”
李培南冷了脸,看到闵安显露出一副坚决不从的样子,丢下一句:“由不得你。”走出了竹屋。他久在沙场驰骋,在海làng冲刷中炼身,养成了掌控一切的脾气,又怎会容得自己在区区一名小童手里铩羽,何况那人现在又没钻进他心尖里去。
闵安扶着桌子坐下,放任额上冷汗流了下来,不去擦。过了很久,他才找回感觉,心里想,公子说不再罚他,希望公子还能记得,即便是他答错了话,也不能回头来找他了。
☆、第61章 成全
闵安坐在桌边,窗口的凉风直chuī过来,熨帖了他那焦急的心qíng。虽说能用娶妻名分一事难为住世子爷,可终究不是完全之策。闵安沉思一刻,想起玄序的提亲,心底又有了希望。
当今之急是摆脱世子爷的怪癖欢喜,嫁与玄序后,自然能阻挡世子爷的qiáng留,保留了自己与世子府的名声,至于以后的仕途么……闵安抿唇想了想,莫qiáng求,换个地方从低级小吏做起吧。
闵安擦去汗,喝了一筒凉茶,拿着竹筒瞧了瞧,突然又放下。他先前光顾着紧张去了,竟然没提防住,竹筒是作为水壶留给将军啄饮的,将军伤好离开了竹屋,一套用具依然留在了他手边。
闵安倒水清洗了筒身,将它反扑在桌上。门外萧知qíng提着一篮瓜果走进,笑吟吟地说:“我特意候到世子离开才进屋,应该没打扰到小相公。”
闵安即便还惦记着心头ròu玉米的告状,听了这话,也只能放萧知qíng进门。他用竹筒盛了凉茶,殷勤地递过去,说道:“萧大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小生唯有凉茶一杯用以款待,请笑纳。”
萧知qíng果然笑纳,喝下凉茶,矜持着坐姿向闵安道歉,闵安立刻就原谅了她。两人徐徐寒暄几句,各不涉及己方的心事,话里也不藏什么机锋,总之主客jiāo谈尚欢。
转到拜访目的时,萧知qíng也不含糊,径直问:“小相公答应王爷的话,可算数?”
闵安答应楚南王的话只有一句,毫不例外他知道应该怎样回答:“绝对算数。”
萧知qíng稍稍低头,带着一种女子的羞赧之qíng,低声说:“多谢成全。”她是个聪明人,刚才远远站在院外,看到李培南面色不怿地走出门,多少猜得到他在闵安跟前碰了灰,所以闭口不提她的心qíng该是有多酸楚与急切。
世子的xing子骄傲如天,竟然会在意出身资历均很平常的闵安,且时时不顾王爷的颜面,使得她的心意落空。就在她逐渐认定了自身没那么好的福气后,王爷告诉她,机会来了。
机会就在闵安身上,若是促成他远离世子,应是对己有利。
萧知qíng对闵安说道:“你早些去府衙刑部报道,有一些积压的案子需要你处理。”
她的命令,正中闵安下怀。“遵令。”
萧知qíng见目的已到,起身要走,闵安又唤住她:“我想请萧大人发放一张婚书。”
萧知qíng讶然转身。闵安施礼:“只有通过萧大人之手,才能最快促成此事。我向萧大人保证,此事绝不牵扯到世子。世子身边,还需萧大人多遮掩下。”
华朝婚书由当地衙门户部印章封函发出,再将新妇名勾进夫家huáng册户籍中,需向家主通传。目前闵安的家主不是师父,而是李培南。闵安想着备好一切事宜后,才向李培南提出成婚请求,这之前,他能瞒则瞒,不能瞒则远避是非。
萧知qíng沉吟道:“婚书上需写明是哪家女子出阁,小相公现在就有可意的人么?我家的宝儿不能算在内。”
闵安的脸红了起来:“萧大人只需放出文书,由我填写夫妻名姓,可好?”
“这可不好,楚州从未出过先例,若是出了纰漏,我难逃咎责。”
闵安低声道:“请萧大人成全。”
萧知qíng笑道:“不如小相公先成全我。”
闵安连忙点头。
萧知qíng自然是懂他的,紧跟着什么都没问,慡利应允发放一张不填名姓的婚书下来。她不问,只是免生旁枝或波折,在世子跟前,也好便于找借口推卸责任。
半个时辰后,厉群依照李培南的命令,前来催促闵安进书房听差。闵安说道:“今日秋高气慡,我想做个东道,请萧大人一同狩猎,麻烦厉大哥回禀公子,我已出了门。”
厉群有些为难地堵在竹屋门口,闵安假装愠怒:“伤臂痛得厉害,难道还不兴寻点趣处消磨时间么?”他鼓起一口气推开厉群,头也不回地走出行馆大门,与请辞完毕的萧知qíng汇合。
闵安偕着萧知qíng及两名随侍,骑马跑向了清泉县著名猎场海棠山。他极想猎一头小猞猁送给萧宝儿作见面礼——或者说悔婚的谢礼也成,因此骑术并不jīng湛的他,即使坐上马一路颠簸也颠得无怨无悔。
闵安没有心思看一路的景色,时不时地向萧知qíng打探萧宝儿的消息。萧知qíng笑道:“要成亲的人了,还放不下宝儿么?”
闵安咬咬牙答道:“知道宝儿常去哪里,才能堵住五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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