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乌文忠回来后,带给傅芷璇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钱夫人确实被软禁起来了,去哪儿都有人跟着,我安排的人接近不了她。你今日能撞上她,纯粹是走运,因为今天跟着她的那个丫鬟曾经是钱家大公子的贴身丫鬟。”
余下的乌文忠没有多说,傅芷璇猜测这应该是与内宅之事有关,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跟她讲。索xing略过这一茬,问道:“那乌伯伯打算怎么办?钱夫人这边可有能突破的地方?”
乌文忠停顿了一会儿:“钱夫人信佛,每隔三日必到来福寺上香拜佛,她这个习惯几十年没改,就连安顺出事那几日也雷打不动,到了日子就去来福寺。”
傅芷璇眼睛一亮:“那大后日我再去来福寺撞撞,兴许还能再遇到钱夫人。”
她是女子,接近钱夫人没那么打眼,也不易引起钱世坤的人的警觉。况且,她与钱夫人已经打过了照面,照今天的qíng形来看,关键时刻,钱夫人还会替她掩护一二。
乌文忠没有拒绝:“王爷那边一切进展顺利,钱夫人这边能争取更好,不能亦无妨,不过多耗几日罢了,你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切勿冒进!”
傅芷璇颔首:“乌伯伯放心,我会小心的。”
***
三天一晃就到,这一日的天气并不好,chūn雨蒙蒙,街上的行人都减了一大半,但钱夫人还是准时准点前往来福寺上香。
傅芷璇坐在来福寺对面的茶楼里,亲眼看到她带着那日所见过的丫鬟下了马车,进了寺里,只留了四个侍卫打扮的黑衣男子守在寺外。
傅芷璇忙掏出铜板结了账,撑着一把油纸伞,垂头走了过去,神色自若地越过那四个侍卫打扮的男子面前,提步进了寺里。
穿过第一重大殿,傅芷璇就看见,钱夫人的那个丫鬟正坐在第二重大殿外的走廊上,仰起头伸出双手接天上冰凉的雨丝,时不时地拨弄一下,然后把雨丝给弹了出去。
想必钱夫人就在第二重大殿内拜佛上香。
她若想就此去见钱夫人,那就绕不过这个丫鬟。但是三天前她们才打过照面,今天再这么巧的遇上,这丫鬟只怕会生疑。
傅芷璇不敢冒险,低头退回第一重大殿,望着空dàngdàng的寺庙出神。
因为今日下雨,来福寺里的香客也减掉了一大半,只有寥寥几人,他们全专注地跪在蒲团上,双眼紧闭,诚心诚意地向佛祖祈祷。
见没人注意到她,傅芷璇转身出了第一重大殿,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但凡这种寺庙,因为香客众多,为了分散人流,通常都不会只有一条路。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大殿西边又一条青石铺就的羊肠小道,蜿蜒而长,瞧那方向,应是通往后山。
傅芷璇立即撑着伞,提脚踏上了石阶。她可以从这里绕到第二重大殿,躲开那丫鬟的视线见到钱夫人。
石阶上青苔漫布,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想是平日里走的人很少。
下雨天路面湿滑,未免滑倒,傅芷璇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扶着假山石壁,慢慢往上走。等她爬到后山时,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后山一片开阔,几棵百年老树遮天蔽日,显得这方天地更加幽暗寂静了。
傅芷璇吐了一口气,收起伞,从后面步入第三重大殿。
她的一只脚刚踏入殿内,就听到钱夫人yīn森森中夹杂着愤怒的声音:“怎么?我哥还是不愿动手?他就愿意被钱世坤这么个无耻小人压一辈子?然后让他的亲妹妹、亲外甥被钱世坤这么践踏羞rǔ?”
另一道相对平和的声音在空寂的大厅里响起:“钱夫人,将军自有主意,你稍安勿躁,暂且忍一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钱夫人闻言冷笑道:“不是时候?那到底何时才是你所谓的时候?等我史家的人都被钱世坤清洗gān净,我们母子都被他弄死了?才是你们所谓的时候吗?”
傅芷璇听到这里,骤然想起,自己遗忘的是什么了。
她忘了,陆栖行跟乌文忠曾提过一次,钱夫人的大哥史灿,是压钱世坤一头的副将。
钱夫人有这么个qiáng有力的大哥,还能让钱世坤乃至钱珍珍践踏rǔ骂,夹着尾巴做人,这里面的问题大了。
她想出了神,忽然一只野猫从后山窜了出来,从她脚边跑过,她下意识地往后抬了一步,手中的油纸伞啪嚓一声,撞到了墙上。
第80章
“什么人在后面?”原先还温和劝慰钱夫人的男子声音猛地拔高, 然后匆匆往傅芷璇的藏身之地走来。
大殿空旷, 除了正中央那尊宽两三丈, 高五六丈的佛像,再无他物,更别提躲避之处了。
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傅芷璇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攥住一样,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思量片刻, 然后赶在那人走过来之前, 先一步提脚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
一下子就与来人相撞在佛像微弯的左臂下方, 双方相距不过三尺。
傅芷璇这才看清楚, 原来刚才与钱夫人说话的是一个和尚。这和尚看起来应该有三四十岁,个头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浓眉大眼, 皮肤白净,身上带着一种出家人独有的平和气息。
但傅芷璇却完全没办法对他生出一丝好感, 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凶戾,锐利幽深的眸子中闪着让人心悸的寒光, 傅芷璇有种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的错觉。
单看此人的目光,完全不像个出家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凶煞之气。
傅芷璇紧紧握住手中的油纸伞,眸光一偏,求救地望向钱夫人:“阿璇见过夫人, 夫人真是让阿璇好找,三日已过,上回托付夫人的事,夫人可是有了决断。”
钱夫人早看见了是她,眸光一闪,探究地看着傅芷璇,脸上的神色莫测,也不说话。
见状,那和尚开了口,声音暗哑低沉,似从喉头里挤出来的一般:“夫人可认识这女子?”
其实他这完全是多此一问,若是钱夫人不认识傅芷璇,刚才就会否认了。
但在场的三人都清楚,他这话与其是在问钱夫人认不认识傅芷璇,不如说是在变相询问她该如何处置傅芷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意外。
傅芷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一紧,握住油纸伞的手轻轻往下垂,贴在右腿外侧,目光软糯,渴盼地看着钱夫人,眼底的脆弱和祈求一览无余。
但被两人盯着的钱夫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紧握手中的佛像,抬头肃穆虔诚地盯着面前佛像看了两眼,然后伏地磕头,连磕了三个响头,她才缓缓起身,走到香炉前,恭敬地把佛香cha入了炉子里,然后双手合十低低地念了一声:“请佛祖宽恕信女!”
钱夫人这一连串动作做得极慢,慢得让傅芷璇心里的不安扩大到了极致,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旁边那和尚一眼,他白净的眉头挤在一块儿,在眉心中汇成两道深深的沟豁,显然也是等得不大耐烦了。
终于,钱夫人开了口,语气已无先前的激动,平静地说:“慧真,一个无关紧要的村妇罢了,让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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