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夫面面相觑,尤其中最德高望重,医术最出名的王大夫出面劝道:“钱将军,你的右腿,膝盖以下受伤严重,肌ròu坏死,骨头断裂,便是华佗在世,恐也无法两全,还请将军三思,早日下决断!”
他就只差没说,钱世坤的腿注定要残疾了,截了肢还能多活几年,不截肢就等着感染,不治身亡吧。
钱世坤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气得手一挥,打翻了chuáng侧盛放药汁的汤碗,褐色的药汁滚了一地,蔓向chuáng沿,钱世坤想避开,却发现自己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滚,滚,庸医,庸医,都给我滚出去!”
明白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此事,鲁达连忙给三个大夫使眼色,让他们先出去。然后蹲下身,拿起旁边的gān布擦了擦chuáng沿上的药汁。
鲁达不顾危险冲进火海里救他,钱世坤没办法对他发火,只能双眼无神地盯着屋顶发呆。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语气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史氏那个贱人呢?”
鲁达站了起来,拱手回话:“回将军,她死了,尸骨无存,在那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这并不能让钱世坤解恨,他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肝火直冒,忽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腾月呢,让她进来见我!”
腾月进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昨天,府中那一场大火燃烧了大半个时辰,把所有人都惊动了。事后她才知道,夫人被火烧死了,而将军也在这场大火中受了重伤。
但听说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但腾月看到钱世坤动弹不得地躺在chuáng上,腿包扎得像一颗大粽子,脸上、手背、胳膊上都是伤,头发也少了一团,双眼发红,像一只愤怒的野shòu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腾月,是你与史氏合谋害我!”钱世坤yīn沉沉地盯着她。若非这丫头跑来告诉他,史氏那边有状况,他如何会去见史氏,又如何会着了史氏的道。
腾月一听此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将军明察,奴婢昨日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骗将军半句。”
钱世坤哪有心qíng去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于他来说,不管腾月是否知qíng,她都间接做了史氏的帮凶,害了他。把他害成这幅鬼样子,总得要付出代价。
“拖下去,剁了她的双手喂狗!”
钱世坤yīn狠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腾月的命运。
听闻此言,腾月急得差点晕过去:“将军,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
两个士兵上前,也不管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哀嚎,硬拽着她,飞快地把她拖了下去。
屋子里再度恢复了宁静,钱世坤的理智也开始回笼,冷静下来问道:“火灾的事,查清楚了吗?”
鲁达点头:“将军,根据还未燃尽的房梁和伺候的丫鬟的回话,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房梁断裂不的原因。夫……史氏房间里的那道房梁已经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一直未换过,被蛀虫侵蚀,渐渐腐朽。最近一段时日,史氏又每天晚上架着条凳椅子,踩上去,用烛火烘烤房梁,加快了房梁的断裂。昨日,腾月来叫你后,她应该是在房梁上点了一小截蜡烛,等烛火燃尽,火自然蔓延到房梁上。那房梁本就脆弱,又被火烘烤过,gān燥易燃,因而很快就燃了起来,掉了下来。”
“至于棉絮,她说要给你、大公子和远在京城的小姐做冬袄,下面的人想这只是小事,便没有惊动你。而桐油,她一直比较喜欢闻桐油的味,夜间总要点桐油才能入睡,管家不疑有他,想着她到底是……你的夫人,便没在这方面短了她。”
哪知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最后会成为钱世坤的催命符,害他差点丧命。
鲁达知道,他这番如实禀告只怕又要害一批人。
果不其然,听完后,钱世坤立即yīn恻恻地说:“你吩咐下去,凡是涉及此事者,全给我送到西郊去做苦力!”
西郊便是银矿所在地上,去了那儿,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鲁达低头应是,正yù汇报另一件事,忽然,两道风一样的身影冲了进来。
钱珍珍跑进来,一把扑到钱世坤chuáng前,哭得像个泪人:“爹,爹,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对于这个他挣脱家族之外所生的女儿,钱世坤还有些耐心,伸手轻拍了她的肩一记,安抚道:“爹不会有事的,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小心被我的大外孙笑话。”
钱珍珍噘了噘嘴:“笑话就笑话,只要爹能好起来,女儿就是被全城的人笑话都没关系。”
钱世坤摇头,语气难得的缓和了许多:“还是这么孩子气。”
钱珍珍嘟囔道:“本来嘛,只要爹爹好,这些算得了什么。”
季文明见钱世坤脸色发白,说了几句话就不停地眯眼,jīng神似乎不好,忙伸手拍了拍钱珍珍,笑道:“珍珍,你有身孕在身,去外面歇会儿,我陪岳父说说话。”
钱珍珍明白他们俩这是有事要商量,站起来,笑着问钱世坤:“爹,你想吃什么,女儿给你做。”
钱世坤没什么胃口,挥手道:“你看着做吧,你做的爹都爱吃。”
钱珍珍这才高兴地走了。
季文明看着钱世坤这幅láng狈的样子,眸光闪了闪,蹲到chuáng沿,与他的眸光平视,如往常一般,说道:“岳父大人,你好好保重身体,南军不能没有你。”
他这可是说中了钱世坤的心事。
钱世坤眼中浮现出担忧之色:“甘源那小子野心勃勃,心比天高,只因不满一直屈居于曹广之下就能轻易被咱们拉拢过来,愤而反了大燕。这样láng子野心的人,不可不防。昨天府中的事闹得太大,为了治我的伤,鲁达几乎寻遍了城里的大夫,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甘源那只老狐狸。”
“他知道我受了重伤,这辈子几乎都没法领军了,很可能生出异心。文明,你江弟还年幼,我身上的这幅重担也只有劳烦你了,你待会回去安排好,让人盯着甘源的一举一动。另外,咱们手底下那帮人你也看紧了,若是有二心者,你见机处置就是,切莫手软。”
这是要把大权传给他的趋势,季文明大喜。钱世坤有两子,大公子乃嫡出,但因母史氏不得钱世坤的喜欢,严禁他习武,bī着他读书。小公子的母亲乃一歌姬,母家势弱,他现在又才七岁,撑不起偌大的钱家,如今钱世坤已成了一个废人,要鼎立钱家门户,还得依靠他这个半子。
这可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好机会,这种飞huáng腾达的机会焉能错过,季文明当即表态:“岳父放心,文明定不会让岳父失望。”
钱世坤颔首:“你心里一向有成算,我放心。不过还有一事需要你去调查清楚,你查一查,史氏最近去来福寺见了何人,还有慧真去哪儿了。”
虽然鲁达的调查说明史氏早有谋害他之心,但这么久了她都没行动,而去了来福寺一趟,慧真失踪,她就迫不及待地动了手,钱世坤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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