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她真不该推美瑜的。万氏脸色大变,连忙蹲下身,轻轻揽住季美瑜的肩,心疼地斥责道:“你这孩子,葵水来了都不知道。”
然后她又抬头,求助地看向族人:“茯苓嫂子,族长家的,你们帮帮忙,帮我扶一下美瑜,带她回去,喝点热水,休息一晚她就好了。”
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葵水来了,还刻意qiáng调休息一晚就好了,万氏这幅yù盖弥彰的态度反引得人侧目。相熟的人之间,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谁都不是傻子,葵水来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淌这么多的血,这姑娘肚子里分明是多了块孽障。
不过到底是同宗同源的族人,季美瑜出丑丢脸,他们也讨不了好。于是被万氏点名的几个妇人都蹲下身,打算帮她把季美瑜带回去,把这桩丢脸的事掩过去。
但万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混不吝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颜氏。
颜氏一瞧季美瑜死死捂住肚子的举动就知道这其中有猫腻,故意撇嘴高声嚷嚷:“哎呀,嫂子,美瑜一直抱着肚子喊痛,你看她都快痛得晕过去了,依我看,还是先去给她请个大夫比较好,大家说是不是?”
有个别看出猫腻的人不愿掺和这趟浑水,缄默不语。但也有许多不明真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着附和道:“对啊,梁大夫的药铺就在前面,咱派个人去请他过来,很快的,要不了几息功夫。”
万氏脸上的笑僵住了:“不用,不用,只是女儿家的小事而已,何必劳烦大夫。”
颜氏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落到季美瑜苍白的小脸上:“嫂子,美瑜这小事可不小,你看她嘴唇都咬得发白了,再这么拖下去,当心弄出人命啊,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她的话刚说完,季美瑜就痛晕了过去。
闻声注意到这边的季老太爷见了心一沉,厉声道:“快送她去看大夫!”
万氏看了他一眼,推脱道:“大伯,没事的,美瑜她就是葵水来了肚子痛,没事的,我带她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也不知是在说服她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你还想不想让她活?”
万氏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女儿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模样,心如刀割,牙一咬,终于改变了主意:“麻烦大家帮我带美瑜去药铺。”
他们一走,人群里立即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这事虽然没有明着戳穿,但是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季美瑜这模样分明是珠胎暗结了。
一个未婚姑娘,还没许配人家就闹出这种丑闻,真真是丢死人。如颜氏所说,这一家子的家教都不怎么好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丢死人的事。
再看季文明,也不觉得他温文儒雅了,只觉得这人心思不正,虚伪无教养,难怪能做出停妻再娶这种不合规矩的事。
季文明发现,不过转眼间,堂外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全都带着鄙夷和不屑。
他心里一紧,抬头往人群望了望,却只模糊听到,似乎是妹子生了病,母亲正要带她去看大夫。
但这关他什么事?
季文明百思不得其解,傅芷璇倒是猜出了一些端倪。
葵水是女子的私密事,万氏竟会在这种场合大声嚷嚷,想必季美瑜身上发生的事比来葵水还严重。
一个女子,肚子痛,下身淌血,又不是来了月信,这还用猜吗?更何况傅芷璇还知道季美瑜跟祝公子的事。
傅芷璇唏嘘不已,长长的叹了口气,季美瑜怎会如此糊涂,无媒无聘,就逾了矩,爆出这等丑闻,以后谁还愿娶她?就那祝公子?呵呵,但凡他有一丝要娶季美瑜的意思,就不会与她无媒苟合了。
因为惦记着妹子的事,季文明这回倒是没有拖沓,提起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封言简意赅的放妻书,递给了衙役。
衙役接过放妻书,先让府尹大人过目,确认无误之后,再拿到季家族人面前。
因为季美瑜的事,季家族人都羞愧得紧,颇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其中尤以季长源最甚,他惭愧地低下头:“老太爷……”
季老太爷右掌竖起,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面无表qíng地说:“我是季家前任族长,季文明的伯祖父,放妻书拿来。”
闻言,衙役把放妻书和印泥拿了过去。
季老太爷伸出瘦如枯树枝的大拇指,沾上红色的印泥,在季文明的名字旁,重重地按了下去。
随后,衙役又把这放妻书送到傅松源面前。傅松源照着季老太爷的样子,签字画押。
等双方长辈和季文明都签字画押后,这张放妻书终于递到了傅芷璇手里,至此,她期盼已久的和离总算完成。
傅芷璇目露激动之色,收起衙役递来的放妻书,郑重地卷好,放进了怀里。
此后,天宽地阔,她与季家再无gān系!
这一桩“停妻再娶”案总算结束。
府尹大人当场宣布:“季文明与傅氏和离。”
接下来就是去季家轻点嫁妆带走,并把她的户籍迁回傅家。
一想到户籍,傅芷璇的眸光闪了闪,目露挣扎之色,半晌她忽地双膝跪地,磕头大声道:“府尹大人,民女乃和离之人,rǔ没了家族祖宗,实在没脸归宗,请大人准许民女自立女户!”
第48章
所谓女户, 便是户无男丁, 由女子做了户主。
民间女户大致有两种qíng况, 一是夫妻有女无子,让女招赘婿上门,由女儿支撑门户。还有一类,夫死子幼,由寡妇担任户主,顶立门户。
此外也有和离或被休后,无子不愿意嫁人或回娘家妇人,单独立女户的。但这种qíng况极少,因为女子独立支撑门太过艰难。
因而傅芷璇一提出这个要求, 傅松源当即色变, 厉声呵斥到:“阿璇,万万不可!”
傅芷璇侧过身, 面朝着他, 连磕了三个响头:“父亲, 女儿不孝!”
傅松源看着女儿坚毅的神色, 心知她这念头不是一时兴起,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惭愧, 都是他的错,不然女儿何至于要走女户这条路。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扶傅芷璇起来,到半空中时,又颓废地垂了下去, 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阿璇,为父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狠狠剜了季文明一眼,季家究竟是什么龙潭虎xué,他单纯善良的女儿嫁过去不过七载竟变得如此敏感多疑,连娘家人都不敢信任了。
傅芷璇抬起亮闪闪的眸子,看着傅松源,郑重其事地说道:“不,阿璇最是信任父亲,若父亲都不能信,那这世上再无人可让阿璇信任。”但也仅此而已。
余下的话,傅芷璇没有明说,但傅松源还是听明白了。她这是不信任自己的母亲和兄嫂。
傅松源再也无法指责傅芷璇,脸上残余的愤懑之色也如cháo水般退了下去。家中什么qíng况,他再清楚不过,老妻懦弱保守,一直不赞成女儿和离。女儿和离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一样,以后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少不得埋怨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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