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遍布客栈酒肆的广陵道,连素有温柔乡之称的小秦淮、满是诗文书院的广储门外,甚至连开明桥边的浴汤馆都挂上了“客满”的布幡。
如今江都城内一室,不,是一chuáng难求啊。
“好拽啊,有钱都不让住。”看着硬生生被店家请出门外的又一位壮汉,十一不由挺直了胸膛,“能像咱一样住进玉剑山庄的,江湖上怕是没几个了。你说是吧,师弟。”
他鼻孔朝天,半晌没听响应。低头再看,人已走出了丈许。
“哎!师弟!”
叫声刺耳,成功地将行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人身上。虽穿着道袍,却难掩优美的腰身。乌发淳浓,只以木簪高高绾着,散乱的几缕如轻云一般随风卷舒。微偏首,一双秀眸弯弯如月,眼角微吊,飞上眉梢。若笑意再深点,可称得上媚眼如丝。只可惜那人控制得极好,两泓秋水生生褪了艳色,只剩清湛的平波。
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可也是清秀佳人,怎地被人唤作师弟?
卖画的书生疑惑着望了望,只觉这人越看越入眼。不由脸颊微红,绘起那双眸来。墨迹未gān,画纸忽被人抽去。
“哎,我的画!”
“我家主人买下了。”
一锭元宝砸下。
真是以财压人,有rǔ斯文。书生忿忿地盯着行过的紫檀宝车,不忘将银子揣怀里。
“公子。”
竹制的车帘漏下点光,柔柔地洒在画中的那双眼上,如目光流转般。
俊容柔和的出奇,上官意挑起帘,一瞬不瞬地凝着那道纤影。
穰穰桑条,秾纤楚腰。微风拂兮,有女窈窕。
他正赏得动心,就见一只手牵住那人的袖角,俊眸倏地沉下。
“哇,师弟你看!”
衣袖被十一兴奋扯住,她也便停住脚看向街边的杂耍艺人,却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辆宝车。
“秭归。”车里传来轻唤。
“子愚。”
她弯起眼,却见那双俊眸没了一贯的笑意,略显yīn沉地看着她的身边人。
“这是我的十一师兄。”她介绍道。
这时十一也看到了车里人,虽然很想认识一下传说中的人物。可他不过十五,还是少年心xing。嘴上寒暄着,心却不忘那边的杂耍,时不时一瞟,真是心痒极了。
见状,上官意俊眸抹过异采。“比起九峰园的‘仙人班’,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十一诧道。
“以钱十枚,呼之成五色;抑或是一布相遮,移花接木。”上官意颇有意趣地说着,听得十一入了迷,“耳听为虚,不如亲眼所见。贤弟若愿意,在下可让家仆带贤弟去看个究竟。”
“真的啊?”
“自然。”上官意笑得极可亲,“贤弟且尽兴去看,花销不必挂心。”
“多谢多谢!上官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十一兴奋地脸都红了,“师弟你跟师父说声我晚点回去。”
看着那个无人再牵的袖角,上官意觉得顺眼了许多。命人挑开帘,他懒懒地靠在车里,一副邀请的姿态。
“秭归秭归,可与子归?”上官意笑容漾深,很是勾人。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刚要抬脚,就见一人自街头大宅飞身而出。樱糙色的长衫斜斜掩着,未束的卷发凌乱披着,腰带也只勉qiáng地系了一道。
“jian夫!抓jian夫!”大宅里传出吼声。
那人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旋即钻进后一辆车里。
“公子,是大少爷。”忠仆平平说道。
“将车门锁起来。”
“是。”
咔,咔,咔,三道玲珑锁瞬间钉牢了后一辆车的车门。
不一会——
“舅舅!”
叫声之凄厉,让她不禁心生怜悯。不过当看到笑得chūn意融融的某人,她决定忽略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同qíng心,充耳不闻地爬进车里。
窗外鼎沸的人声将将淹没了后车的哀嚎,她耳力虽好,却不想用心,神游似的望着漏光的竹帘,始终未语。
“秭归向来如此么?”
忽然一声打破了宁静,她不解地望去。许是因为腿上没好,上官意舒展着四肢,慵懒中带抹狂态。
“即便好奇,也可以做到不问不听,真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呢。”
俊眸如水,非泉非溪,而是两汪幽不见底的深潭,深深深深的,仿佛在蛊惑人一探究竟般。不过她不会跳下去,因为她知道如此一来将被看透的会是自己。
于是她浮起笑。
冷哼了声,对面人褪去了温善的面具。半晌,目光停留在她的木剑上。
“怎么,江都也有人请天龙门作法?”
“师傅向来是有法事必做的。”甚至不惜压价来抢同行饭碗,“而且近日江都人多,人多的地方鬼自然也便多了。”
“人多的地方鬼也多。”上官意轻声喃道,而后笑开,“看来我不在的半月,秭归过得颇有意思呢。”
她叹了口气:“如果夜夜有人造访,这也算有意思的话。”
“秭归在哪儿惹了这么多qíng债,每夜都有怀chūn少侠造访香闺啊。”
闻言,她差点喷出血来。抬头看去,却发现那双眼冷冷沉沉的,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怪只怪玉剑山庄太大,而我与曼夫人又住得门靠门,以至于那些好奇曼夫人的大侠们常常走错,弄得我难以深眠,真是痛苦万分。”
“哦?那后来呢?”
眼中冷意倏地消融,这人好像见她痛苦便万分快意似的,真是“慈悲”。
“哎。”她再叹,“到后来只要听到门响,我便会提醒‘人在隔壁’,有几次好像还听到有人道谢,大概是被我的好心感动了吧。”
闻言,上官意畅快大笑,笑得眼中桃花朵朵,像要伸出枝来。还好在没变成勾人红杏前,他收敛了笑。
“秭归可知我这半月去了哪里?”他目光灼灼,笃定了她知道。
韦柏重放任江湖人夜探玉剑山庄,三青师太总也不叫声余夫人,归根结底不过是“疑心”二字。他们不信则江湖不信,如何能继续这出戏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江湖上能将轶闻写成信史的是非鼻祖,她掀帘望向后面那辆车:“原来祁阳公子的克星是南山老人。”
“真舍不得这出戏太早结束。”轻笑就在耳边。
不,已经太久太久。
她垂眸。
水上不系之舟,影中浮云苍狗,桥下一斛绿水浅浅细流。
第八章 缃与缇
江湖不兴仙佛道,一路行来问长刀。yù知武林旧时事,虚席以待南山老。
dòng庭湖畔南山院,记江湖史论江湖人,不见武人只有书生。南山院六十四室,每个门后都藏着江湖秘闻。刀笔不为公卿,汗青但照武林,南山院代代掌院均号南山,江湖尊称一声南山老人。南山老人记秘闻中的秘闻,成《逸闻录》之隐册,而后封入无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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