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她偏首看来,全然无知的眼神看得他又是心恼。
“小心烧到头发。”他面不改色地胡诌道,顺手将那缕发别到她耳后。
他做得很是自然,余秭归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有劳子愚。”她向后撤了撤身,微窘的神qíng取悦了某人。
上官意支手托腮,欣赏着她难得显露的女儿态,眼中绽出无边chūn意。
这种全神贯注的凝视让她直觉竖起寒毛,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般。忘了烫,她提起热在炉上的茶壶,为他斟了一盏茶。
心知不能bī得太急,上官意顺水推舟地端起茶呷了一口,目光无意瞟过桌上的书册。
“《八段锦》?”黑眸抹过异采,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倾身靠近,“怎么,秭归chūn心萌动了?”
轻巧地避开他的动作,适应xing极qiáng的她此时再无窘色,姿态从容地坐在他对面,笑道:“‘书不yín来人自yín’,我倒是觉得跋比正文更有趣些。”
直接翻到末页,一目十行,上官意飞速扫过。眸光遽沉,他抬起头。“曼老板死了。”他进门许久不谈正事,此时却突然开口,“秭归好像并不惊讶。”
放下茶盏,她定定回望。“想必子愚已经知道昨夜曼老板曾探访过曼夫人,由此也应推断出曼老板缘何被杀了吧。”
“此时提议回西土无疑是自寻死路。”他轻笑。
江湖人伸长脖子盼了十年,等了十年,终于有余家人的消息,哪里会放走这块“肥ròu”。
“曼老板yù携妻离去消息的走漏,不是因为隔墙有我这对耳,而是因为住曼夫人东侧的那对师姐妹。只是……”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他,“同路时向来以胡语对话的夫妇二人,昨夜却很‘体贴’地说起华语。”
是了,不仅声音没有丝毫压低,反而以华语jiāo谈,分明就是有意让人听去。而那位冲动的冯姑娘无意间为他人做嫁衣,成为小道消息的传播者,于是成就了曼老板被杀的事实。
“不管是谁动的手,曼夫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余秭归眼睫微垂看着炉火,“韦庄主一直以曼夫人再嫁他姓为借口,不想留她在玉剑山庄,更不想柳无双与她有过多接触。如今曼老板身亡,寡妇留在女儿家也是很自然的事,韦庄主赶人的借口算是没了。”
她瞥向那本《八段锦》,真是触目惊心。
“只是,再好的计策也怕万一。”
她抬眸看向对面,上官意似笑非笑,眸间带着一丝嘲讽。“曼夫人绝没有想到江都府会cha手此事。”
江都府?
“以往江湖人打打杀杀,只要不牵连显贵要人,官府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只可惜曼老板是个胡人,而他的死又与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武林秘宝有关,朝廷若不抓住这个空子趁机cha手秘宝之事,那上位者便是愚蠢至极了。”
看着她微讶的神态,上官意轻笑。
“百川东到海,江湖不仅是江湖,终要流进更脏的地方。先帝是个贪欢爱色不思进取的人,他在位的时候无意江湖,也因此那时候的江湖还算纯粹。”
她明白,他这是在暗示十年前的虎跳崖一战与朝廷无关。
“三年前先帝病重,诸子夺嫡。如今的这位帝王虽终登大宝,可数次征伐已将国库消耗殆尽。偏偏这位心又大得很,若不是军饷掣肘,怕是早要攻打北狄。”眼底讽色渐浓,上官意轻哼了声,“偏巧这时江湖送出个大礼,传说中的倾国财富,那位是有礼不收的傻子么?”
见她臻首略偏若有所思,他又道。
“江都府介入就是讯号,今后的风làng怕是江湖难以承受的。不仅是玉剑山庄,连地位超然的南山院也难以独善其身。”
他意有所指,提醒她不能将自己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一人,连南山老也不能。
可他为何如此?
若说先前与她合谋,是因他兴风作làng的癖好。那如今他冒雨而来,将个中曲折一一详解,为的又是什么?
她迷惑地望着他,试图找出原因。可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秭归。”上官意压低了声音,“你这般看着我,我可是会胡思乱想的。”
她愈发茫然。
看了一眼廊角的铜漏,他向她伸出手,见她许久未动,不由心qíng大好,似真似假地调笑道。“秭归不来扶我出去,难道是想留我共度良宵?”
雨越发得大了,上官意走在雨帘垂落的长廊里,就听身后有人道。
“朝廷盘剥犹以商户最盛,世人将你的散财读成慈悲,却不知你是有心避祸。
子愚子愚,真是个好字。”
黑眸撑大,他猛地回身。
chūn阑珊,伊人独立影色残,无意向南山。
那个能让他记在心间的人,终于找到了。
第十章 最大的贼
这夜雨疏风骤,北院里一片yīn恻诡谲。此时此刻,稍懂眼色的人都会选择缄默,偏有些人还是一根筋。
“师弟,这里这里!”
远远便望见十一挥手示意,余秭归稍稍加快了脚步,走近。
“师兄。”连檐廊里都挤满了人,她假装咦了声,“今日只有北院供饭么?”
“十二,不是为兄说你,都这个节骨眼了你怎么还想着吃饭,还有十一。”
出声的人相貌刚毅,棱角分明,一看便是方正严峻之人。只见他虎目微瞪,吓得十一缩到余秭归身后。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们俩虽然年幼可也不能随意放肆。”
“师兄说的是。”两人乖乖低头。
“出山前为兄怎么说的?入江湖者,应行侠仗义,举止合宜。看看你们,一个大呼小叫,一个张口要吃,也不分分时间,也不看看场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天龙门……”
又来了,十师兄洛川虽然长得很有男子气概,但只要一开口连三姑六婆也要自叹弗如。在他长期荼毒下,她和十一已经练就了“话不入耳、听骂能睡”的绝顶神功。只是可怜了这帮江湖大侠,明明已经不耐却只能咬牙忍着。
半柱香过去。
一盏茶过去。
“你们看看人家武当、少林、峨嵋、崆峒、青城、九华、丐帮……”
生怕漏了哪个,他一口气报出在场所有门派,话锋波及之处众人皆是青筋直冒。
“师兄不去摆摊说相声实在是太可惜了。”十一唇形不动,低声对她道,“连虹桥下的快嘴老张,报菜名的本事都不及他。”
“十一!”
“师兄说的是。”他下意识回声。
哎?师兄的面目怎么开始狰狞了?
“刚才师兄问‘今后还要这般放肆么’?”余秭归好心提醒道。
“啊?你怎么不早说!”
十师兄长期兄代师职,负责教导他俩。看师兄狰狞到一定程度的表qíng,他便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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