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清楚却想不明白,陛下的语气明明不屑却是夸赞。刘知府一头雾水,更觉圣意难测。
“倒是这个玉剑山庄。武林盟主?朕看他是想做天下霸主!”
一声拍案,刘知府只觉心脏都要吓出。待三魂六魄回到体内,他老眼聚焦,竟看到一双huáng靴近在眼前。
“刘兆同。”
“臣在……”
“卿是先帝的臣,还是朕的臣?”
老目一颤,他重重叩首:“臣为陛下万死不辞。”
这是位眼中不容沙的帝王,即便这粒沙是先帝也不行。杀一儆百,要消除先帝政时的影响,总要找一处下刀。如今看来,这一刀注定要砍向江湖。
所以三日后不论韦柏重能不能解决这事,玉剑山庄都已没有将来。
“死倒不用。”淡淡的龙涎香笼罩下来,“只要卿从贼人手里拿回属于朕的东西便可以抵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是秘宝还是江湖,皆归今上所有。
思及此,刘兆同勉力再叩。
“臣遵旨。”
第十一章 huáng雀在后
天微微亮,城南的上官别院里烟雨氤氲,一抹杏色的身影自三层阁楼上跃下,落脚处没有半点痕迹。只见那人衣袂翩翩行过曲折幽深的复廊,只差几步便及内院院墙。偏在这时脚下一滑,不复先时潇洒从容的佳公子形象。
“舅…舅舅。”稍稍回神,看着凉亭里的人萧匡嗫嚅道。
亭中人赏花赏景,像是目中无他,枝头几声鸟鸣衬得周遭越发寂静。
“舅舅起得好早。”脚下移了移,萧匡gān笑。
见对方依旧无声,他看了一眼可以逃窜的方向,刚要迈步——
“早?”
微微上扬的语调听得他暗叫不妙,自动自觉收回贼心,小心翼翼地看向亭里。
“为舅已等了你半个时辰,你这般不用心,真让为舅无趣啊。”
萧匡脑中一闪。
小楼未上锁,院中一个下人也没有,连忠犬阿财都在打盹。怪不得今日逃得格外顺畅,原来是舅舅有意玩他。
最恨年少无知时,一想到曾将眼前人错认为chūn风暖月,他就恨不得一剑抹了自己。
识人不清啊,识人不清。
“你这般不长进,让为舅如何放心呢。”
语中的担忧不似假,萧匡下意识想要回避,结果还是听到了下一句话。
“季君则已到江都。”
“不打搅舅舅。”像被人窥破了秘密,萧匡同时抢声道。
“阿匡。”不容抢白的一声。
萧匡偏过脸,让人难以直视他的神qíng。
“你我虽为舅甥,可年纪相近。从小到大故作风流也好,逍遥江湖也罢,只要你有意为之,我从不拦你。你可知个中原因?”
微卷的鬓发沾湿在脸颊上,萧匡并未出声。
“忘了他。”
宽袖里手微微颤抖。
“十年前你就该明白你们不是一路人,季君则对你是七分利用两分真qíng一分假意,阿匡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白,他其实明白,只是……
“你自小聪明,却对亲近喜爱之人毫无戒心。好比今日之诱局,假如是外人的算计你必能识破,哪里会这么容易入瓮。正因看清这点,三年前季君则才以你为质,bī为舅金援他的主子。”上官意森冷一哼,“圣德,圣德,他主子要想称圣称德,也要看我允不允。”
他知道,那人的虚qíng假意,那人的别有用心。他也知道,舅舅明知他甘心被利用却不说破。他更知道,以舅舅极端护短和有仇必报的个xing,那人的下场一定奇惨无比。
只是他不忍心,即便一次次被骗还是不忍心。所以才一次次闯祸,只希望舅舅的jīng力全放在自己身上,不要为难那人才好。
思及此,他心头微痛,淡道:“我不会见他。”
见对方眯着眼似有不信,他又道:“麒麟号快要出港,我是想去海州早作准备。”
感觉到细密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回逡巡,半晌才听上官意轻哼。“你放心,为舅还不至于笨得在这里下手,更何况小小惩戒是难以平复我心头愤恨的。”
得到这句保证,他这才放下心。“多谢舅舅。”
“什么时候你能真正忘了他,再来谢我不迟。”
这场huáng梅雨好似落在了萧匡的心里,他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在转过廊角的时候与人碰在了一起。
“对不住。余姑娘?”
“早啊,祁阳公子。”
悦耳的问候声穿透了烟笼雾罩的清晨,听得他一阵清明。
见她秀颜微湿,道袍上隐有水渍。他不禁生疑,是什么事让她冒雨而来。
“余姑娘这是?”
他刚问出口,就听身后的凉亭里一声轻唤。“秭归。”
“失礼了。”冲他微微颔首,余秭归遂擦身而去。
“我还当看错,原来真是你。”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瞧你来得这么急,一夜不见我便如隔三秋了么?”
对方不以为意,坦然道:“来得是急了点,还望子愚莫怪。”
萧匡微讶,舅舅竟将表字告诉她了。
“子愚这般看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
浅笑低低流溢。“嗯,沾了什么。不是那边,哎,我来吧。”
“还没弄掉么?”
“有点难擦。”
“子愚,我此次来是有事求你。”
“求人总要付出代价的。”语调轻滑,带抹诱惑。
“到时自有厚礼奉上。”
“礼要对味,秭归莫要送错啊。”
“定不会让子愚失望。”
“那我就翘首以盼了。”
清脆的三击掌。
看来舅舅很快就会与他qíng同此心,只是——
望着天,萧匡溢出苦笑。
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
雨一直下,落在湖心的石舫上,如水晶帘一般。
“这倒奇了,新寡的曼夫人不在灵堂守夜,却在这里候着老夫。”看着石舫中等候多时的女子,韦柏重蔑笑。
对方也不恼,只缓缓瞥视。“看韦庄主如此悠闲,想必亡夫一案不出三日必可告破咯。”
“你少在那得意!”
“得意?小妇人初来贵宝地便死了丈夫,悲恸还来不及哪儿谈得上得意?韦庄主莫要失了体统。”
老目骤沉。“一口一个小妇人听着刺耳,柳教主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柳教主?”美眸浮出拙劣的讶色,“韦庄主气疯了不成?”
“哼,就算当年你易了容,老夫也一样认得你。柳教主,难道你不知自己有爱摸脸的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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