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_卿妃【完结+番外】(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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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到那时,他要去告天老爷一状,让皇帝老爷好好说说他爹去。

  如斯想着,就不再饿得难以忍受了。待他与娘满心欢喜地来到直隶,连皇城也没望见,便被城门卫乱棍打出。

  娘,娘,为什么不准我们进城?皇帝老爷不要我们了吗?

  娘没说话,只抱着他,滴下的泪淡淡的没有咸味。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盐了,久到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娘,我好饿,好饿好饿。

  娃子,张嘴。

  熟悉的糙腥味弥漫在嘴里。

  咽下才有力气,娃子乖,快咽下。

  吞,吞,他真的很努力了,可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做出反应。伴着酸酸的胃液,糙腥味自鼻孔、嘴角涌泉似的喷出。

  娃子,娃子。

  娘,你别哭…别哭……

  大爷!大爷!

  天好像黑了下来,他看不清周围,只感到身子被娘紧紧地抱着,而娘一摇一晃地像在追着什么。他迷糊地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停了下来。

  是马车。

  大爷,求求你给口吃的吧,求求你了大爷,求求你。

  滚开,哪儿来的脏鬼,竟敢挡我家老爷的道儿!

  大爷求求你,奴家的孩子只有三岁,只有三岁啊。

  马车走了几步,突地再次停下。

  你,抬起头来。

  大爷求求你,求求你。

  长得倒挺标致。

  声音轻浮而显老。

  徐成,将她带上车。

  是,老爷,那这个孩子。

  扔了。

  不要,不要,大爷我求求你,大爷!

  他虽睁不开眼,却也知道有人在拉扯着娘。紧紧地抓住娘的衣袖,他宁愿饿死也不要离开娘,不要。

  小畜生抓得倒紧。

  咔嚓一声,手腕像是碎掉了,那么浓烈的疼竟让他恢复了少许视觉。

  娃子!娃子!

  娘被绳子捆了又捆,而后被扔进一个金光闪闪的马车里。

  娘……

  他用尽力气伸手,手掌软软地折出一个弧度。

  大爷,求求你别抢走我娘。

  他虚弱地哀求着。

  抢?本官从不抢民。

  一枚铜板自车窗抛下,悠然油然地转了几个圈,而后停在他的眼前。

  你娘,本官买了。

  车声辚辚,远远地传来娘撕心裂肺的哭声。瞳眸充满了恨意,小小的身子艰难地爬着。过了许久,即便拼尽了全力,却依旧没有爬过那枚铜板。

  先是一滴一滴,而后是成片的雨。豆大的水珠砸在地上,坑坑洼洼地溅起泥潦。

  老天又哭了,娘,你在哪儿。

  视线模糊起来,他软软地倒下,艰难聚焦的眼眸看着泥水中的那枚桐板。

  娘……

  想你娘回来么?

  耳边的声音是男是女,他已听不清。只记得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眼帘,而后捡起那枚铜钱。

  汝愿已闻,志所必达。

  空中飘着涟涟的愁,洇透下县短短的秋。

  这种天气,他本不想出来。可一想到那数天未见的人儿,他的心头便难以抑制地发痒。随心地走在雨中,上官意也不撑伞,任暗色的深衣浸染水渍。

  走到街角,他突然停下,俊眸微紧看向不远处。同是冒雨而来,那人有伞却不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至很近,这才发现他。

  “子愚。”像是慢了半拍,停了一会余秭归才看清他淋湿的黑发,“忘带伞了么。”

  上官意也不答,径自取过她手中的雨具,为她撑起一片天。

  配合着她的心不在焉,两人缓缓地走在雨中。

  “出城去了。”他道。

  “嗯。”她低着头,“九师兄几天未归,我去给他送些衣服。”

  “说来,今日也不见傅兄。”前几天每每他来都不见秭归,只与傅咸两看相厌,败兴而归。

  “六师兄与八师兄在县衙待命,听说北上的银船快到了,京里来了人督漕,县令很是紧张。”

  闻言,黑眸抹过讽意。“蜀中一仗打到现在,前线花钱如流水,偏不巧又遇着涝灾,十三个布政司能jiāo上银子的就只剩南边那几个了。这下县虽小,却是漕银进京的第一站,难怪圣德巴巴地派人来了。”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低头再看她。“比起频遭灾民哄抢的其他邻县,这里可是安宁的紧。声东击西,让各县守备不敢擅离驻地,五绝的弟子真不是一般人物。”

  她默认地笑笑,随即凝视雨中。“开始时我虽留下,却不认同师兄们的做法。”

  他双眸灿亮看来。

  “五绝之说虽醍醐灌顶,却是个难以实现的梦。有人就有江湖,有利益便有争斗,今朝灭了宗亲士族,他日又起世缨大家。自chūn秋以来,多少国兴又多少国丧,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既然如此,又何必追寻一个永远也到不了的桃花源呢。直到今日出城,我才明白。”

  她低着头,雨水顺着发梢蜿蜒而下,细细地渗进衣领。顺着她的视线,上官意垂首看去,只见细白的掌心里有一枚铜钱。

  “子愚,打北边而来,族徽是白鹤望月的哪家?”她头也不抬地问。

  “京师徐家。”

  “他家有人做官么?”

  “徐家长子现为户部侍郎,官至正三品为天子宠臣。两日前他接到皇命,自京师出发前来下县担任督漕。”

  她惊怒抬望,只见他chūn眸中透着了然。

  “雕着白鹤望月的马车刚入城不久,若想找那位徐大人,只需出了东街朝右,那座长荣官园就是。”

  是夜,长荣官园里觥筹jiāo错,微雨的戏台上丝竹并奏,贵妃扮相的男旦软软下腰,冲着主座妖媚飞眼。

  见督漕心qíng颇好,王县令连忙趁热打铁,献上一册锦簿。“大人。”

  徐有图先是不甚在意地接过,待看清册子列好的清单,方才转过头来。“这是?”他明知故问道。

  “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只是聊表敬意罢了。”王县令低眉顺眼陪着笑。

  “这不大好吧。”

  见他一脸为难,王县令赶忙凑近。“大人放心,上面所列之物昨日就已送到京师大人府上。”

  “你怎么自作主张。”徐有图佯怒道。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王县令身子俯得更低。

  徐有图不qíng愿地抬抬手。“好了好了,你起来吧。”

  到此戏才算做足,主宾又是把酒言欢,直至初更时分戏筵才渐归平静。

  “承恩啊,今时可不比往日,这批漕银不容半点疏忽。”徐有图脚底打晃,在家仆的搀扶下慢慢站起。

  “大人请放心,下官已派县中捕快彻夜看管,再加上原本护船的漕兵,定是万无一失。”

  拍了拍他的肩,徐有图暗示道:“好好gān,济南府正缺个督粮道。”

  督粮道,肥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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