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新鲜出炉的《逸闻录》专刊,十一抬起头。
满大街的铜钱啊,一个个不是将铜钱结成坠子挂在腰间,就是串成华胜戴在额上,更有商户用铜钱取代了照妖镜钉在进门处。
他原以为一路上的见闻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跟直隶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小道长,要不要买个络子。”
他很喜欢秋香色啦,只是这络子为何要镶枚铜钱?
“小道长也看出来了?这枚铜钱可不一般呢,我家那口子是个更夫。上月,就是大侠那个……”怕他不懂,贩妇比了个下刀的手势,“行侠仗义的那天晚上,我家那口子在官园附近打更,结果一枚铜钱从天而降,就是这枚啦,这一定是铜板大侠的贴身之物。看你是个有心人,这样吧,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老娘就忍痛卖你!”
忍痛,她哪里痛,明明就是他被抓着好痛。
“不不,我不要。”他拼死挣扎。
“三两,不能再少了。”
拜托,你真的听清楚了吗?不要,他不要啊。
正当他心焦如何脱身时,就听老远的一声吼。
“铜板大侠现身啦!”
“哎?铜板大侠?”
“适才在东城门,有个骑白马的公子以一枚铜钱救了个乞丐。那架势那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最重要的是他长得比容家的扇子老爷还要俊俏,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
此言一出卖络子的大娘立马放开他,紧接着整个南坊沸腾起来。
“哪里?铜板大侠在哪里!”
不仅是临街的茶楼,就连弯角的民户都大开门窗,男女老幼引颈张望。
“来了,来了!”
只见一骑红尘,绚丽的锦衣如流光般,落拓不羁的卷发披了一肩,眼角眉梢自成风流。待近巷尾,只见他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给门房,脚步匆匆地走进一所大宅。
“好俊的身手,一定就是他了。”
“铜板大侠!”
什么铜板大侠,明明就是祁阳公子啊。
话说,祁阳公子怎么也到下县来了,又不是什么大地方。
被人流推搡着,十一纳闷地想。
可事实证明小庙偏就吃香,刚走进临时落脚的客栈,他便迎面撞到一堵ròu墙。
“也不小心点……”狠话未及撂出他就呆住。
身高九尺,鼓起的肌ròu几乎快将衣服撑破,这不是通臂神拳高大山,与濯风公子焦孟不理的忠狗侍卫么。
沉厚的yīn影盖在脸上,十一正惴惴着,就听门里一道严肃的男声。
“大山。”
巨人这才让开,露出身后磊磊独立的冷峻青年。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袍,剑眉龙睛,眼光上扬,旁若无人地十一身边走过。
好像啊,就是双目太有锋利,若眼神放空点,那任谁也能看出是两兄弟吧。
十一暗自想着,猫腰走到角落里。“师父,我回来了。”
“嗯。”
“十师兄又在跟人侃大山,今天怕是找不到六师兄他们了。”
“哦。”
“刚才我问过掌柜,睡大通铺一人两吊钱。”
老头豪慡地将钱袋扔给他。
打住,豪…豪慡?温柔也许可以形容张飞,但豪慡这个词绝不可能用在他家师父的身上。
“师父您怎么了?吃坏肚子还是被人下毒?十师兄,师兄!”十一yù哭无泪道,“来人啊,救命啊!”
“小兄弟,怎么了?”
“我师父神智错乱了。”抬起头,娃娃脸滞住。
这娴熟把脉,气质如莲的杏林圣手,不会是——
“君…君山公子?”他迟疑地开口。
“嗯?”
心肝扑通扑通,笑得好好看啊。
南祁阳,北濯风,再加上男女通杀的君山公子,在世的四大公子的全部到齐,这下县的风水是不是太好了点。
“小道长?”
“哎。”他回过神。
“尊师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双眼见钱无光,简直就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可能啊。”
“小道长这是在质疑在下的医术?”冷冷一哼,君山拂袖而去。
怪不得人说美人多怪癖,他一句还没说呢,这位就气跑了。yù解释不得,十一只能叹气。
“师父,您要是不舒服,不如开间上房先躺着吧。”只是小小的试探,结果却等来老头的默许。
不好,师父真的糊涂了!
“什么菜刀?你丫见过这么长的菜刀?”
正无措着,就听瘆人的邪笑自门外传来,丢下发呆的老头,十一扒窗看去。只见几个江湖人被皂衣捕快当街拦住,而处于风bào中心的那个皂色身影则让他格外熟悉。
“禁刃令听过吗?禁刃令!”那个脾气不大好的捕快自怀中抽出一张文书,甩手贴在其中一个江湖人的脸上,“看清楚了,第二段第三行,长于一尺的刀剑亦在所禁范围之内,管你家是用菜刀还是剃须刀,都乖乖给老子jiāo来。”
文书下的表qíng他是看不到,但同行的几个大汉明显恼了,一个个cao起砍刀凶神恶煞道:“还不放开!我们大哥可是岭北十八山的总霸子!”
说着,文书呼啦呼啦被chuī的老高,露出一张像要吃人的脸,紧接着那个胆大捕快便被人拎起衣襟。
“什么禁刃令,有种再说一遍。”
某人看了看胸前的油呼呼的大手。“喂,你弄脏老子的衣服了。”
熊脸欠扁一笑,gān脆用皂衣擦起手来。“怎样?”
语落,其他捕快满头冷汗地后退,但显然不是因为这个不知死活的笨熊,而是由于已然邪魔上身的某人。
“怎样?”
某人扣住胸口的熊爪,轻描淡写地一折。还没来得及惨叫,岭北十八山的总霸子就被人单手一甩,熊一般的身躯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半圆,而后头部朝下狠狠地砸在石板地上。
“怎样?”某人仍不解气地踩在变形的熊脸上,“这件衣服可是老幺洗的,死胖子,你他娘知道弄脏老幺洗的衣服的下场吗!”
踹,狠踹,不把人当人地死踹。
总霸子变成了总耙子,变形的五官看得众小弟面色煞白。就在这时某人意犹未尽地转过脸,上钩眉斜cha至发鬓,与三角眼形成令人胆寒的角度。
不光是那几个岭北大汉,连围观的江湖人也取出贴身藏了好久的兵器,刀剑丢成一堆,其中还夹杂着几把菜刀。
周遭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有人害怕吞口水的声音。
“完了,今晚肯定逃不过一顿胖揍。”三角眼突然一塌,“老七还好,绣花枕头抡起来打也不怕。那个死鱼眼一定趁机了,上次揍得他那么惨,这回他还不卯起来报复。最可怕的就是六哥,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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