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人身攻击,六哥的执念真是很深啊。
突地兄长话锋一转,没了方才慡到抽风的模样。“你调任南直隶兵马虽是偶然,可各种凶险仍是存在。这回为兄顺了你的意,让你只身犯险诱捕‘一夜chūn’,今后东南海患一事,你不许cha手,记住了么?”
“……”
“老幺?”
“师兄你看窗外。”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师兄,那年会试你真是第二?”
“哼,为兄怎会输给上官意,事qíng的真相是这样的……”
这夜杏花如雨,秀眸清浅无月明。
第七章 芦苇啊芦苇(上)
很多年后他想起这夜的惊醒,坚信是老天有眼,他过世已久的太子亲爹暗中助他——
扰人清梦的的丝竹声自远处传来,十一有些迟钝的睁开眼,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上官府的喜乐。席上他不过是喝了一杯,就酒气上头,被架回租住的宅院。真是有够丢脸,哪像十师兄……
他恼意转头,只见并排的另一张chuáng上空空dàngdàng,没有半点睡过的痕迹。
“可恶,又开小灶。”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幼年起夜他曾不止一次地看到,几位师兄背着他和师弟喝酒吃ròu。初时他想要加入,十哥还哄他这是成年男子的兄弟会,小孩子家家合该早睡,再要争取就是八哥九哥齐上阵,毫不留qíng的痛扁……
往事不堪回首,他好容易熬过了悲惨的少年期,还有三年就及弱冠,怎么就不能加入男人们的彻夜狂欢?
十一跳下chuáng,外袍都不及穿,趿了鞋子就往外冲。
租住的宅院名杏园,原是前朝某位大官的宅邸,后因家族败落而分租给来往客商。才入金陵时,六哥便看上这角小园,说是前后有进,中间闺阁,实在是易守难攻的绝佳宝地。起先他不懂什么易守难攻,后来他们如众星拱月般分驻杏园四方,独留师弟住在园心碉堡似的小楼上,他这才明白六哥是在防谁。
“昔日会元?哼,看得到,吃不到,馋不死你!”
一想到六哥说这话时的yīn险表qíng,十一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绕到了碉堡闺阁下。
“子愚真的信了?”风里飘来兴奋一声。
他顺着纷飞的chūn杏看去,师弟和……六哥?
“为兄的本事,你还不信?枉他上官意自诩聪明,也不想想季君则至始至终都不知道你就是直隶兵马,就算知道,也以为会以为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女银魔qiáng抢上官意’,不也是他造出的风言风语,又何谈季君则拿你做要挟?我看是他脑子进水了吧,就这样还中过会元。”
纯真的眼破碎了。
连昔日一同被“歧视”的师弟,都找到六哥当同盟,茕茕独立、形影相吊的就只剩他了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排挤?对他而言,就只剩抱师傅大腿这一条路了?
身形一晃,他捂住胸口。
不要,他还年轻,那种回想往昔、夜半数钱的事只有老头才做。他暗下决心,只见师弟朝这边看来,弯眸如月,如月冷清,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这一树杏花雨。
满园的杏树,真的只有他藏身的这棵落英纷飞啊,难道老天都在怜他,若怜他就保佑他能加入十哥他们的兄弟会吧!
不及下跪拜天,就听师弟道:“师兄你看窗外。”
糟糕,被发现了!他可不要加入yīn险兄妹组,和那个同样yīn险的上官公子对峙,不要,打死不要。他小心挪步,大胆起跑,好在此时落花更甚,掩住了他大半身影,真是棵通人xing的佳树啊。暗抹一把辛酸泪,他夺命狂奔。
前院,荀八卫九合住的房间里灯火通明,浓郁的酒香和ròu味顺着微启的窗沿流淌在风中。
闭着眼十一嗅了好久,感动到几乎泪流,这就是兄弟会啊,男人该有的味道,是他该有的味道!
“看来这次老六是不打算放过上官意了。”洛十叹了口气。
方才的疾奔让他几乎脱力,十一抱着廊柱挪到窗下,只听容七呷了口酒,声音略显湿润:“他处于下风十多年,好容易逮着了机会,能放过?当年你还在岭南不知道,老六为了拉上官下水,连那种酒都喝了,若不是老八背他去找花娘,他还有命么。”
“妈的,老六太折腾,都那样了还像个守身的女人似的,最后还是老子和老九扒了他的衣服,架他上chuáng。”
“咳咳。”
“老九你咳个屁啊,难不成你还是童身?”
啪地一声,桌子裂了。
“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么,要论童身的话,我也是童身,我也是啊。”
“老十你别拉,任他们去。”窗上落着两道身影,容七对月举杯,终于用上练习了多次的优雅,“当年逃家留你下来果然是对的,老十你不负众望,这杯我敬你。”
“呜呜,老七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苦,天天胆战心惊,就怕等不到十一成人,就被师傅拉郎配配给老幺了。”
他成人和师弟有什么关系?十一整个人贴在墙上。
“这不都熬过来了么,如今就算老幺嫁不出去也不怕了,师父要再乱点鸳鸯谱,我们就把十一踢出去。”
啪嗒,一颗纯真男儿心爆裂了。原来这就是十哥留在师门的真相,把他当种猪一样养?
“可是,如果十一不肯怎么办。”
垂死的某人蹦跶了下,对啊,他可以拒绝,可以反抗!
“不肯?”容七优雅的笑声透着几分jian猾,窗上的影子回过身,对着互殴的两人道,“老八老九,老十问如果十一不肯娶老幺怎么办。”
陡然,打斗停止,窗下他数着心跳,就听八哥震天吼:“他敢!”
“敢就扁死。”九哥补充道。
月穿行云,印出地上淡淡的影,临河的小门里跌跌爬爬跑出一人,仿佛身后有鬼相追逐,他迎风奔着,只听秦淮河上有伎清唱:“庭院深,夜未央,一灯孤影照谁chuáng。知音断弦,心怀悒怏,万千愁苦化悲肠,又有何人思量?”
这是故意唱给他的是不是,难道他还不够惨?yīn险不过六哥,凶恶不及兄弟会,这世上还有谁人可依?
难不成是师傅?
脑中跳出灯下猥琐数钱的身影,不,贪钱的老头不可信,只要七哥挥挥银票,师傅就口软手软对他心硬了。
还是,师弟?
他忽然想起,当师弟还是“师弟”的时候,一次月半演武,她只轻轻一掌就把八哥“拍”进了墙里……
“yīn险凶恶不及师弟,yīn险凶恶不及师弟。”他默默念着,踉跄铺地。
长空下弦如月,风中絮飘万点,凄惨的心qíng无处可诉,折下一段的芦苇,他对着中空的苇身哽了哽,侥幸道:“芦苇啊芦苇,其实师弟真的是‘师弟’,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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