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瞧瞧。”他伸手来拽她的腕子,不等她答应就撩起她的衣袖。她心里怕,瑟缩着,最后还是咬紧牙关,没有把手抽回来。
指尖在凝脂一样的皮肤上揉搓,那晚的淤痕逐渐消退,只余一点淡淡的huáng影,他边揉边道:“是我过于急进,弄伤了你,今天向你赔罪,请你原谅我。那天喝了点酒,又遇上那么多事儿,所以……”
茵陈道:“王爷别说了,我本来就是女官,您哥哥瞧不上我,才把我打发到您这儿来的。”
听听这话,话里不无幽怨。对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侍奉枕席却被赶出来,更叫人没面子的了。寻常女官都知道脸上挂不住,她是娇养的将军府小姐,她的自尊心应当比旁人qiáng千万倍。
信王笑了笑,轻轻把她的手合在掌心,“二哥眼里只有宿星河,你应该庆幸离开了东宫,否则只会受更多的屈rǔ。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待你,那天的事对你造成的伤害,也让我以后慢慢补偿你。你瞧事已至此了,倘或你答应,我过两天就面禀皇父,请他为咱们赐婚。外头信王府也在建造,你要是愿意,得闲也可以过去瞧瞧。”
茵陈茫然抬起眼来,“信王府?咱们要出宫了么?”
他有些惆怅地点头,“最后留在宫里的,只有太子。我年纪小的时候还有一席之地,现在大了,再在这里不合规矩,必须开牙建府。”
茵陈很不舍的模样,有意试探他,“可是我才刚习惯这里的生活,这么快又要挪地方……”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暂时离开罢了,将来说不定还能回来的。”
瞧瞧,这就是堂而皇之的野心。一个连父亲的生死都能利用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有时候想想太子也艰难,人嫌狗不待见的,除了皇帝坚定不移地抬举他,一母同胞都在算计他。男人间的勾心斗角,和女人间不一样,女人伤筋动骨的不多,男人每战却必要见血。
接下来的几天,茵陈忍着恶心同他亲热,虽没有再做那样的事儿,但耳鬓厮磨也不少。他开始逐渐信任她,总归有过那种关系,在他看来她是没有退路了,不帮衬自己的男人,难道胳膊肘还往外拐吗?
立政殿里这程子倒有了笑声,武举的chūn闱快要到了。大胤文武会试定在chūn夏之jiāo,武举除了前两天,每天三场的生员选拔,剩下的最后一天,作宗室子弟骑she考核之用。
离chūn闱还有七天。
傍晚时分,一个高个儿太监疾步从武德门上进来,茵陈那时正掌灯,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太监把一方盖着罩布的大红漆盘呈上来,垂手向信王复命:“才收进尚衣局的,没有浆洗过。”
信王颔首,探手要掀那盖布,太监笑着阻止了,说:“王爷且慢,沾上了您的味儿就不好了。大件的东西实在不好动,每日收库都有记档,魏姑姑这人揪细,万一闹起来,奴才吃罪不起。只有贴身的小件儿,库房里有盈余的,随意往上一添,能够糊弄过去。”
茵陈听得心里发毛,因为牵扯上了尚衣局和魏姑姑,她知道必定和东宫有关。这么看来,信王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她手里照旧忙她的,拔长了耳朵贴在落地罩后的帷幔上细听,听见信王把那个太监打发走了,又招跟前总管来。说青锁门下钥前,把东西给夕郎①送去,让他带出宫。后头又要再吩咐什么,御前派了小太监来,说万岁爷胸闷气短得厉害,请王爷即刻过去瞧瞧。
信王匆匆便出门了,茵陈扒开帷幔看,总管以为殿里没人,放心站在东边廊下分派入夜的差事。她蹑着手脚过去,漆盘还在案上摆着,她顺了顺气儿,掀开盖布看,是一件杭缎的里衣。先前尚衣局的人说才从东宫收来的,没有浆洗过,看来是太子的东西。不让信王沾染,怕留下他的味儿,他们越避忌的,越让她觉得当从此处下手。
看看天色,离青锁门下钥只有一炷香的工夫,要快。
她回身进内寝,打开螺钿柜,翻找出了信王的里衣。好在王爷和太子在规制上差了一截子,如果要专等尚衣局送换洗衣裳来,那就麻烦了。
男人贴身的里衣,基本没有什么分别,一样的材质和款儿,即使调换了也没人分辨得清。她看准了总管暂且不会进来,把漆盘上的东西换了,再盖上盖布,悄没声儿地潜回了内寝。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总管领人进了前殿,把漆盘上的里衣包进包袱,jiāo给一个太监带了出去。茵陈透过半开的槛窗朝外看,直到那太监出了武德门,她才松了口气。
低头嗅嗅手上的里衣,其实也没什么味道,不过想起太子那人,连衣裳也不待见,厌弃地叠好,塞进了螺钿柜里。
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变故,她不知道。第二天趁着信王去官署的当口,她上东宫给星河留了封信,把昨天的来龙去脉都写在信里,让德全亲手转jiāo星河。
星河晚上下值回宫,德全把信递给了她,“那耗子爪,神神叨叨不知又想gān什么。”
星河查验了封口的青泥,都是完好的,也没多言,举步往值房去了。
从头到尾通读一遍,读出了满心的惊惶。坐在窗下定神,太子还不回来,她等不及了,起身便往随墙门上去。
自夹道往北,过了内坊就是东宫尚衣局。这时天将要黑了,她独自挑着羊角灯疾行,各道门禁陆续开始落锁,唯有尚衣局至东宫的这条路上,石亭子里点起了灯,错落的光点,像起伏的làng。
她迈进尚衣局的门槛时,里头各处宫人正忙着织补熨烫,见她出现都无措地站了起来。
魏姑姑已经预备好了太子的朝服,刚转身要出门,咦了一声道:“宿大人怎么来了?”
星河让她借一步说话,于是进了她的值房,把来意说明了,让她查验昨天东宫归档的里衣。魏姑姑慌起来,“按理不会错的,主子用过的物件大到朝冠,小到香囊,入库时一样一样都要检点……”
星河示意她别嚷,“不论是与不是,都别声张。你先沉住气,亲自把库存清点一遍,等查完了咱们再做计较。”
魏姑姑哆哆嗦嗦去了,她留在值房听信儿。原本里衣至多不过几十套,翻找起来也不费事,等了两盏茶工夫魏姑姑回来了,白着脸说的确少了一件中衣,“怎么办呢,这要是出了差池,咱们的人头就得落地。都是奴才们办事不力……这回是没辙了,往上报吧,先把东西找回来要紧。那是主子的贴身衣物,要是叫人偷去弄什么魇胜之术,那奴才一门的脑袋还不够砍的。”
魏姑姑乱成了一团麻,一头说,一头几乎要站不住了。尚衣局这回罪过是不小,大肆追查也不是不行,但茵陈那头只怕不好jiāo代。
横竖已经偷梁换柱,将来出什么事儿都是业报,怨不得别人。
青锁门上的夕郎……她吩咐魏姑姑一切如常,把事儿烂在肚子里。自己从青锁门上出来直奔北门,那里的戍卫已经换成她的人,点了千户和几名卫士,上马入城,连夜寻访夕郎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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