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耷拉着眉眼道:“今儿曹家家小做处置,掖庭令来接人,最小的那个还在吃奶,掖庭没法儿养活,不打算要了。这时候恰好枢密使来,他愿意收留孩子,可他不会抱娃娃,我给送到他府上去了。”
这么轻描淡写一描述,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太子嗯了声,“又弄出个孩子来,好!”
星河郁塞地眨眨眼,“臣就抱了一下……”
光抱一下,这事儿也不算事儿了。可不是送上国公府去了吗,又多出一截子独处的时间,两个人还沿街漫步呢,别以为他不知道。然而太子想明白了,老吵也不是法子,可能他平时管得太严,让她觉得外头的男人处起来松散。所以他不打算言语了,让她自己瞧着办吧。
星河也是欠,发现他这回没有大发雷霆,老觉得哪儿不对劲,觑着他脸色,“主子,您中晌怎么没给我送御菜呢?”
太子依旧没抬眼,随口道:“典膳厨的柴禾让水给泡了,做不得饭了。”
星河嗫嚅了下,他不搭理她,她就自个儿凑过去,在他边上站着,点头哈腰说:“主子您累么?臣给您捏捏吧。”
刚要上手,外头德全轻呼一声,“回事。”
太子搁下笔叫进来,德全脚下碎步磋得飞快,到了跟前垂手回禀:“主子,尚衣局的魏姑姑带话进来,说今儿夜里皇上留宿温室宫啦。”
他转头瞧星河,“明儿想辙打探,看看皇上和皇后处得怎么样。”
星河道是,“皇后跟前的,都是伺候了她十几年的老人儿,不好买通,臣在二等宫女里埋了人。据说封后至今皇上只传召过一回,今晚上的事儿,明天宫门开了应当有消息传回的。”
他点了点头,未雨绸缪,这是好的。皇父不翻温室宫的牌子已经很久了,这会儿乍然封了继皇后,以前丢下的玩意儿过几年又捡起来,没准儿还能迸发出新鲜的乐趣。毕竟是皇后,以前被左昭仪盖住了风头,今后且有一阵子风光的时候。冬天过去了,皇父的身子骨会日渐硬朗,万一来个老蚌生珠,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沉默着,脸上神qíng虽不凝重,但越是沉默,越让人不安。星河道:“主子别担心,一切臣会料理。”
他听了微微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彤史的造册,第二天被悄悄取出了典藏库。彤史掌皇帝燕亵事的记档,皇帝幸了哪位嫔妃,几时几刻,历时多长,都有明确记载。
星河在宫内十余年,花了不少心血,几乎和各处都有jiāoqíng往来。像尚衣局之前熏错了香这样的事,她睁只眼闭只眼,人家就感念她的大恩。这种恩qíng,往往比金钱贿赂来得更有效,关系也更扎实。她和北宫彤史也曾有过这样的jiāo集,所以有事托赖,不必费任何口舌,人家就明白她的来意。
一本huáng绫封面的彤簿放在桌上,窗屉子里透进一线日光,正好打在端正的“细档”二字上。星河翻开看,昨夜皇帝确实留宿了,档面上记得清清楚楚,“四更方起……留宿了整夜么?”
彤史说是,“当晚卑职在温室宫值守了整夜,圣驾确实是四更方起。”言罢一顿,“宿大人,还有一桩……”
星河抬眼看她,“秦大人但说无妨。”
彤史还是有些犹豫的模样,斟酌了下方道:“若换了旁人,这事儿打死也不能说,可换了宿大人,就算您不问,我也得告诉您……皇上留宿温室宫,皇后寝殿内并不只有皇后一人,还有长御闻啼莺。皇后于子时而出,剩下的时间只有皇上和长御在殿内……我这么说,宿大人明白吗?”
星河虽然没经历过那些,但这种事,点到她就神会了。
垂眼又看彤簿,“可上头记的,只有皇后侍驾。”
彤史笑道:“这种事儿皇上不管,皇后不说,谁敢自作主张记明白?自然是照着明面儿上的qíng况录入,至于旁的,不归咱们cao心,只要彤簿上不记空档,差事就完了。”
这下倒是难办了,皇后身边长御,那是统管中宫事宜的女官,本来不作承幸之用,皇帝要是和她有了那一层,皇帝自己也不好意思抖落出来。至于皇后,自然乐得多个人留住皇帝的心,倘或有些其他的意外之喜,那就是大造化了。
第46章 禁苑娇寒
当然这内廷承幸之事,本来全程侍立的就不多,彤史算是离得最近的,还有诸如御前的管事和敬事房等候录档的太监,远在前殿大门以外。
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星河心里很犹豫。其实这事说大并不大,皇帝这把年纪了,龙马jīng神御幸个把女官,未必能掀起什么大风làng。今天还很痴迷的,没准儿过两天就撂下了;但要说小呢,实在并不小。世上的事儿慢慢演变,变到最后翻天覆地的也不是没有,端看牵扯在内的这些人的运数。如果告诉太子,或者又要惹得他难过了,他对丧母的唯一一点安慰,就是皇父这些年并没有痴迷任何一个宫人,偶尔的翻牌子,不过是消遣和平衡后宫的应付。一旦皇帝夜御惠皇后和长御两人的事传到他耳朵里,不知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能够不让他cao心的事儿,她这里可挡就挡下了吧!星河嘱咐彤史,“这话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彤史道是,“宿大人放心,卑职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皇上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倘或接下去隔三差五如此,你一定要打发人来知会我。”
从彤史那里出来,她走得忧心忡忡。穿过安仁门往千秋殿去,隐约听见公主院夹道里有人在哀嚎,间或还伴有少年快乐的呼喊:“揍……往死了揍!”
星河站定脚细听,似乎是信王爷的声气儿。年轻的王爷正是气盛的年纪,不知哪里又寻着乐子了,和好几个人起哄,正寻谁的晦气。
公主院早年是教养公主们的地方,公主长到了一定的岁数,离开母亲搬到这个院子来,每天有管教嬷嬷定时教授女红和课业。大胤的公主,除了那位暇龄公主,余下五位都是知书达理的。恭皇后去世之后,禁中嫔妃再也没有一位有所出,先前的公主一个个都已经长大出降了,这院子就闲置下来,平时除了洒扫的宫人,没有旁人会来。
原本星河是不愿意管闲事的,但信王在她看来与别个不同,是太子的胞弟,既然遇上了,难免要去看一眼。她提着袍裾上了台阶,推开半掩的院门,赫然看见卷着袖子,一脚高踩石鹤底座的信王正在鼓劲,指使他的几个跟班儿,狠揍那个被麻袋套住了脑袋的人。
她唤了一声,“王爷做什么呢?”
信王回头看见她,喜滋滋叫了声二嫂,“你来得正好,咱们正揍这王八羔子,给你出气呢。”
星河瞧瞧麻袋底下的身形和穿着,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是左昭仪宫里的总管年世宽。上回他扇了她三个耳光,信王就说要给她出气的,当时她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会儿动真格的了,气倒是出了,接下来的事儿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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