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初手下也一滞,不防那和他对战的女刺客欺身而上,柔荑一伸,竟朝他面上摸来。陈太初手中伞柄格住短剑,一个后仰,那染着朱红蔻丹的如葱段一样手指堪堪擦过他的右脸。
这女子娇笑道:“太尉的儿子们也长得好!”人已连续往后空翻,和那自称秦州故人的女子并肩在大街之中站定了。两人相视一笑,一伸手,已将身上的青色褙子除去,大雨滂沱下,两人身上红似血的贴身薄纱胡服尽湿,纤毫毕现,玲珑有致,看不清面容,也觉得是难得一见的如花娇颜。不少侍卫都倒吸了一口气,手中兵器也无意识地松了一松。九娘和赵浅予不由得都啊了一声,又往陈青身边走近了两步。秦州来的?还是这么厉害这么好看的女人?九娘的好奇心作祟得厉害,探头看看陈青,陈青却看着场上毫无表qíng。
和陈太初对战的女子扬声笑道:“方才那位厉害的妹妹,一眼就认出我来,不如你把帷帽拿下来,让姐姐也认识认识你罢。”
赵栩暗叫不妙,和陈太初一矮身已往回急退。
那两个女子话未说完,已同时一翻手,身子往下一蹲,两台jīng巧的袖弩已托在臂上,嗤嗤几声急响,十多枝jīng铁利矢带起水花,直往陈青九娘赵浅予站立的门口急she而去。
陈太初心知这样的袖弩在这个she程里极为霸道,不及多想,手中伞柄掷出已击落两根小箭,叮当落在一地水中。一看赵栩也已削断了几根利箭。
两人眼睁睁看着剩下的近十枝箭急啸而去,门口那些侍卫还来不及反应,赵浅予发出一声尖叫。九娘一瞬间下意识地就将赵浅予搂在怀里背转过身子,以身挡箭!
以身挡箭!!九娘要以身挡箭!赵栩和陈太初肝胆俱裂,同时飞身疾奔。
一声长啸,一道剑光自上而下当空一劈。
几乎只发出一声脆响,十多只利箭骤然半途失力,叮叮当当坠落在地,有些jīng铁箭头滚到九娘赵浅予的木屐前面,幽幽泛着光。赵浅予小嘴一扁,要哭却哭不出来,只紧紧抱着九娘。
陈青丢开长剑,冰山一样的俊脸毫无表qíng:“弓来!”
九娘赵浅予的帷帽忽地齐齐裂开,掉落在地上。两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心有余悸,腿脚发软,委实吓得不轻。侍卫们赶紧团团将两人护住。
不远处两个女子正应付着赵栩和陈太初的杀招,一见就连退了三四步笑道:“妹妹果然美得很,我可记住你了哦!”
雨势不减,闪电不退,雷声不弱。这几瞬间,如此漫长。
第60章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陈青接过手下递上的格弓和黑翎羽箭,缓步上前,更无二话,猿臂轻舒,已满月在怀,右手轻搭,四根羽箭已在弦上。
赵栩和陈太初面露喜色,立刻退到九娘和赵浅予身边。赵栩挥挥手,侍卫们半搀半扶要将她们护送入门内。
那两个女刺客对视一眼,转身跃起,rǔ燕投林般落向亚其巷口,娇笑道:“太尉不念旧qíng痛下杀手,奴等先告辞了!”
九娘还没跨入门内,就听到身后弓弦轻响了一声。她急转过身,那四枝羽箭已离弦而去,箭头簇亮,如电火行空追着雨中红衣人而去,星移电掣般破开雨幕,一息千里,竟忽地又分成上下两路,黑翎尾羽急速甩起的雨水带出四团水雾,转瞬水雾里各爆出一团血雾。
那两个女子在巷口身形倏地一停,摇了几摇,跃上屋顶,在民房院落中几个起落就已经不见踪影。
三十步外的亚其巷口空无一人,大雨漫过的地面,血水潺潺,转瞬就变成了淡红色,蔓延开来。
赵栩顾不得身上还直往下滴水,上前几步,看向陈青。陈青看着双眼赤红的赵栩,点了点头:“你来。”
赵栩眉头一挑,手一挥:“追!”身后跃出四个皂衫短打的汉子,对他躬身行了一礼,往雨幕中追去。
他又一挥手:“殿前司信号!报开封府和内城禁军!”
两个汉子随即奔入雨中,跃上对面屋顶,朝天点燃手中两管物事,嗖嗖两声,空中爆出赤红和橙huáng两道烟火。两人刚返回赵栩身边,东边郑门内的开封府已响起急鼓声,离此地最近的金水门内城禁军营,隐约传来马声长嘶。
有人上前将刺客所用的弩箭用粗布包了送到赵栩面前给他查看。后面也有人喊:“找到了!”西巷里抬出两具女尸来,两个刺客下手极为狠毒,两个执事娘子均遭一剑封喉而亡。
赵栩在外面指挥手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处置现场。门里的赵浅予依然吓得抱住九娘不放,不住抽泣。九娘虽然也惊惧不已,但仍尽力安慰着赵浅予,可惜说了好些话也不见效,转头见到浑身湿透的陈太初守在门口,他的木屐正踩在自己身上流下的一滩水中,脸色平静如常,看见他似乎自己的心就也能渐渐安定下来。
陈太初似乎知道在安慰赵浅予的她也极需要人安慰,他朝九娘点点头,微笑着轻声道:“没事了。放心。”但他的手背在身后,仍在颤抖,不想也不能给她看见自己心中的恐惧。若不是爹爹,他还来不及说出心意,就已经失去她了。前一刻娇颜如花,后一刻血流成河。那彻夜的守望,雨中的静候,一颦一笑,全然没有了意义。似乎就是这一刻,陈太初无比渴望自己能变得更qiáng,至少qiáng大到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守护住眼前的人儿。
九娘的心渐渐定了下来,灵机一动,拍拍赵浅予:“你看!太初哥哥刚才被坏女人摸到脸了,你的帕子呢?快给他擦擦脸。”赵浅予抬起头,看到一脸古怪的陈太初,想笑笑不出来,慢慢收了泪松开九娘,抽抽哒哒地问陈太初:“太初哥哥,你被那坏女人摸到了吗?”
陈太初摇摇头轻声问:“没有,没有!放心!真的没有!”又觉得自己话里有语病,脸一红,赶紧又问:“你们两个没受伤吧?”
九娘仔细看了看赵浅予,摇摇头说:“我们没事。”从她开口叫破那刺客身份,到刺客中箭逃离,不过几瞬的事,已有一种劫后余生,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感觉。
赵栩将善后事宜安排妥当,才过来看她们,心里火烧一样,灼得他五脏六腑都疼,急死了怕死了吓死了恨死了又心疼死了。这胖冬瓜就是这样的xing子改不了,那样的生死关头,只想着护住阿予,从不惜命,也不想想她的命是他的了,说不要就不要吗?想骂她几句,可看着九娘苍白的小脸和赵浅予眼泪汪汪的样子,最后一声不吭,抹了把脸,垂目收起双剑闷声说了一句:“别怕,没事了,出来吧。”
九娘本以为难免又要被赵栩臭骂一顿,看到他这个样子,倒觉得是自己又没听他的话,又错了。屡错屡犯,知错不改,他说的全对。
赵浅予牵着九娘应声想朝外迈步,两个人腿却都是软的。幸亏赵栩和陈太初见机得早,一把将两人扶出了门。
陈青仔细看了看那两具尸体,才收了弓jiāo给随从,走过来问九娘:“九娘怎么看出那人是冒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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