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点了点头:“自昨夜子时至今早卯时,京中有二十七户人家开门安置逾两千灾民。我大赵百姓最重人qíng高谊,患难相恤。像鹿家包子这样的商家数不胜数。实在可爱可敬可叹!”
高似看着他一口一口将包子用完,才躬身道:“昨夜陈太尉是相公走后一刻钟左右遇刺的。两个女刺客号称来自秦州,被孟家一位小娘子喝破了踪迹,最后中了太尉四箭而逃。”
“孟家?四剑?”苏瞻挑了挑眉。
“当时前后经过仅几息。瓦子里的执事只知道喝破刺客的那位小娘子是孟府的,约莫十三四岁上下。陈太尉先用长剑,一剑破了对方的十几枝弩箭。再用了弓,一弦一响四箭,同时命中。刺客负伤逃离。”高似答道。
苏瞻想了想:“想来是孟家二房的女孩儿,梁老夫人真是教导有方。”他顿了顿,那应该就是太后看重的女孩儿,再想到阿昉的亲事,不由轻叹道:“唉,可惜了。”他手指在案上敲了几下,转问道:“一弦一响?四箭命中,太尉的箭术如此厉害?比起你如何?以前在秦州可有什么旧仇?”
高似笑道:“小的当年在秦凤路,和太尉只在怀德军共事过半年,对太尉知之甚少。不过他在骑兵班,小的在弓箭班,也听说过他身先士卒,银枪一杆可挑江山,倒不知道太尉原来箭术也如此厉害。”他想了一下,颇为自信地说:“若是小的昨夜bào雨中开弓,当会一弦两箭,百步内足以击毙刺客。太尉用四箭,恐怕是担心自己生疏了。”
苏瞻笑了起来:“明白了,看来你还是要比他厉害不少啊。你倒也不自谦一番。”
高似微笑不语。
苏瞻喝了口茶,又问:“内城禁军搜得如何?”
“除了蔡相宅、安州巷同文馆和瓮市子监狱三处未搜,余处都已搜完,未发现刺客踪迹。”高似回禀道。
苏瞻思忖了片刻问道:“刺客号称来自秦州?”
高似犹豫了一下:“是自称太尉的秦州故人,小的倒觉得像房十三那边的,也许是他妹妹房十八的手下故弄玄虚。若是太尉的旧仇人,为何要等了这么多年才来行刺?毕竟太尉从秦州回京已近十年了。”
苏瞻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房十三猖獗至此,必要速速剿灭。你今晚看到的那两人查过了吗?”
高似答道:“摸过底了。那个扮作青提夫人的,是玉郎班的头牌伶人,名叫玉郎。他带去蔡相房间的女子,那执事也不认识,是玉郎从一楼外面带进来的。不过玉郎班是蔡相罢相后,才在汴京城出现的,传言那位玉郎是蔡相的娈童,所以这两年架子很大,轻易不露脸唱戏。”
苏瞻手指习惯xing地敲起了桌面:“昨夜相见,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三方。难道是蔡佑想杀陈青?也不对,他既出面求陈青出征两浙,没有要现在杀他的道理。”苏瞻不由得想起这几年在枢密院风生水起的张子厚。
高似默然,这不是他能cha话的。
手指笃笃敲在桌面上,一声一声。
“张子厚昨夜在做什么?”苏瞻忽然开口问。
高似答道:“张大人昨夜去了开宝寺,他家小娘子昨夜也在开宝寺。”他顿了顿又说:“吴王也在。还有大郎也在。不过大郎是同淑慧公主一起出的寺,一起到的州西瓦子。”
高似抬起眼:“昨夜在州西瓦子,太尉娘子请了孟府的人也在三楼看戏。陈太尉和孟家的一个小娘子说了好一会话。燕王殿下和陈衙内也在其中。”
苏瞻想了想说道:“孟家应该没什么。让钱五盯着那个玉郎。最好查一查玉郎的底细,看看是不是当年泉州一案走脱的要犯。泉州案涉及的金额高达两亿贯,查缴出的却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钱去了哪里,才是重中之重。我们船舶司一年的关税才只有五十万贯!让留在泉州的人再仔细查一查,雁过留声,不可能一丝一毫痕迹都无。还有那个女子恐怕是蔡相要送去吴王身边的,让人仔细查一查昨夜瓦子里还没有别的事发生。”
高似犹豫了一下说:“从泉州去大食等国查访的人要年底才能回来了。瓦子里是有一事:昨夜瓦子二楼里,小苏大人的家的小娘子怒打了一个登徒子。那位登徒子是老夫人的侄孙,眉州程氏的嫡长孙。”
苏瞻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摇头说:“无妨,早间二弟和我说过了。不必理会。”
高似应了声是。
苏瞻又问道:“女真人回去了吗?”
高似垂下眼:“昨夜他们和相公谈完事qíng,看了会戏直说没劲,就让人把他们和高丽人直接送回了安州巷同文馆。今日一早小的将他们亲自送出了卫州门。他们说请相公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女真部必当信守诺言。”
苏瞻起身,走到书房东侧高挂的舆图前面,抬头望着右上方,片刻后点了点上头,轻声说道:“女真部颜氏的人马,若能在十月拿下宁江州,契丹的渤海军一败,颜氏就等于在上京的眼皮子底下搁了一把利刃。契丹来年必然自顾不暇。张子厚若能说服吐蕃和羌族年底来朝,那么就算西夏láng子野心,有陈青在,我大赵无忧矣。”
高似点点头:“高丽既答应帮忙,耶律氏向来又轻视颜氏,宁江州应该能拿下来。”
苏瞻转过身:“你让钱五明日来见我。”
高似躬身应是。苏瞻忽然说到:“阿似——”
高似一愣。
苏瞻看着他苦笑道:“以后不必给我带鳝鱼包子了。这些年,谢谢你了。”
高似目光微动,看了看他身后的博古架,垂首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
路面上的积水还未褪去,太庙前面的空地上,枢密院从京城守具所调派了不少军中的营帐,开封府的一些衙役忙了一宿,歪七倒八地靠在营帐上小憩。街坊邻里送来的凉饭茶水点心,堆积在一旁。四熟药局的惠民药局大夫们还在走动。
九娘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一幕幕,仿似回到前世杭州城遭遇涝灾的时候,苏瞻白天在外安顿百姓,晚上举盆和她一起接着后衙屋顶的漏水,阿昉还在大声背书。他们也曾同过甘共过苦。这世上大多数夫妻,其实就这样恩爱地过完了一生,像七娘那般浓烈的qíng感,恐怕也是机缘巧合的注定。
路边忽然传来孩童的笑声,九娘看过去,牛车左边有一户人家,年轻的当家郎君和娘子,挽着裤腿,正从门槛里往外舀水。他家一个不知忧愁的孩童,看上去一岁还不到,坐在木盆里,漂在自家已经变成小池塘的院子里,正在那娘子腿边抱着她哈哈地笑。
那娘子笑着往孩子脸上甩了几滴水,逗得他闭上眼睛手乱舞笑得不行。她另一只手上的瓢,不自觉扬了起来,舀出去的水,正泼在骑马的少年郎靴子上。那娘子回过头来,吓得手里的瓢一松,掉在门槛外的水中,往南边低洼处飘了出去。
九娘轻呼了一声。陈太初却毫不在意,身子一侧,右腿离蹬,脚后跟挂在马鞍上,整个人就朝左边路面悬空后仰下去,手上马鞭轻轻一捞,已将瓢带起,直接飞入了那孩童坐着的木盆里。他一个挺身,已坐回了马上。那孩童拍着木盆尖叫起来,笑得口水直掉。陈太初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也微微一笑,策马慢慢跟上了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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