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别转开眼,看向不远处的张子厚,他微微侧头听着孙安chūn的低语,yīn鸷深沉的双眼正盯着自己。张子厚这许多年,似乎并没什么大变化。他这是站在赵栩这边吗?他和赵栩在一起,那方才柔仪殿出了什么不能被人知晓的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栩扬起眉,见吴王也走了出来,正看向这边,便又上前两步,靠近九娘说了一声:“你放心,我没事,不会有事的!”
“殿下,请。”张子厚一伸手。看燕王的神色,这位小娘子,是他的人。
九娘退避开来,垂首静待。
赵栩经过她身侧。
“保重。”
那声音极轻,极温柔。赵栩停了一息,深深吸了口气,满面chūn风,大步迈向柔仪殿的台阶。
九娘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那几处被包扎的地方,似乎有血渗出来了。她没来得及提醒他。不要紧,她就在偏殿等着,稍晚些时候,总能提醒一声。
有些人,你们不能碰。
无论她敢不敢,想不想,无论明日后日会怎样。赵栩,也是她的“有些人”其中之一。
张子厚突然转过身,见那身穿骑装的少女正看着这边,纤腰不盈一握,看见自己回头望向她,一扬眉,抬了抬下巴,有些傲然,利落地转身随孙安chūn走了。
“季甫?”赵栩回过头。
张子厚失笑道:“臣在。”他恐怕是最近因为蕊珠的事,想多了往事,竟恍然觉得那少女方才的神qíng动作,极似王玞。
当年在青神,中岩书院,他在树后,看她苦练捶丸,忍不住替她踢了一脚,却不小心踢进了dòng。她跑过来后,生气地看着四周大声问:“谁动了我的瓷丸!”她额头上满是汗,眼睛晶晶亮,英气bī人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他悄悄退得远远的,才从树后走出来,不敢直视她,长揖到底:“都怪师兄多事!”
她就是这般,一扬眉,一抬下巴,有些傲然,利落地立刻转身就走,根本没有好好看他一眼。
她其实每次都没有见到过他,可他,一生也忘不了她。
第171章
柔仪殿内,两府的几位相公,以苏瞻为首。孟在和张子厚站在两府末位。对面是坐着的高太后和定王,跟着是崇王赵瑜、吴王赵棣和燕王赵栩,最后是陈青。竟有些平时皇帝夜间召对的qíng势。
“诸位卿家。”官家郎声道:“先前吾已和诸亲王、两府商议定,要立吾儿六郎赵栩为皇太子。还望太常寺早些选定吉日。”
两府相公们齐齐躬身应是。赵棣心中咯噔一下,偷眼看向高太后,见她脸色yīn沉,他几乎不敢相信,六郎的身世明明可疑,怎么会!
陈青和对面的孟在对视一眼,心中都松了一口气,面上虽然不露喜色,眉眼间也都放松了下来……
“正好今日娘娘、五郎六郎都在,汉臣和伯易也在,吾宣布此事,也好让宫中朝中都定下心来。”官家眼风扫过吴王,落在了崇王赵瑜身上:“另有谋逆要犯阮玉郎,经定王和燕王细查,实乃元禧太子遗孤——吾堂兄寿chūn郡王赵珏,当年遭jian人所害,流落在外,他的种种行为皆因误会了先帝,qíng有可原。吾yù赦免其谋逆罪,将其找回,认祖归宗,好生弥补他,封为亲王。此外,吾yù追封元禧太子为帝,谥号由中书省再议!”
赵瑜见他脸色cháo红,说话铿锵有力,朝他笑了笑。看来那人费尽心机,也没能达成所愿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官家又道:“先帝太妃郭氏,逝于瑶华宫,吾今日才见到先帝手书,感慨万千,拟追封郭氏为淑德章懿皇后。”
殿内刹那寂静后,高太后沉声道:“陛下三思!这三件事均不合礼法,不可冲动行事!需和相公们、礼部还有宗亲们细细商议才是。”
官家寒声道:“吾已百思千思!娘娘,西京宗室甚是挂念娘娘,等六郎的册封礼过了,娘娘不如去西京赏一赏牡丹吧。”
高太后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今夜这般,他竟然还执迷不悟,追封为皇后?!他是谁的儿子!
定王和赵栩对视了一眼。官家今夜受了太多刺激,他们恐怕不宜反对,得有其他人站出来才行。他们看向苏瞻,苏瞻却沉吟不语。吕相和朱相小声和身边人商议起来,准备出言劝谏。
陈青出列道:“陛下,臣陈青以为:阮玉郎勾结西夏,谋的是大赵江山,无论他是谁,都不该被赦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若有冤屈难申,开封府有登闻鼓,大理寺、御史台,甚至陛下出行也常接御状,皆可伸冤。然而挟私怨联手异族荼毒大赵万民,罪无可赦!不然何以对得起前线将士?何以对得起死伤平民?元禧太子和郭太妃一事,是陛下家事,臣无异议!”
张子厚和孟在也同时出列道:“臣附议齐国公所言。阮玉郎罪不可赦!”
苏瞻拱手道:“陛下还请三思,叛国乃大事,谋逆乃事实,无论阮玉郎他有何苦衷,既然他是寿chūn郡王,已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元禧太子追封一事,臣无异议。昔年武宗极是伤心,将元禧太子陵墓赐名为永安陵,朝中争议多年。若追封为帝,一来永安陵名正言顺,二来体谅武宗爱子之心。陛下孝义之心,乃双全法也。至于郭太妃追封,臣以为不妥。娘娘犹健在,岂可追封先帝妃嫔为后?可先复太妃封号。至于追封一事,不如留到日后说。但臣以为,尊卑有别,太妃的神主只可享于别庙。”
其他四位相公也点头称是。高太后慢慢平息下来,qiáng压着眼中的酸涩,说道:“和重所言极是。陛下,你今日心绪不宁,不如改日再和相公们好生商议这几件事。”
官家沉默了片刻,拿起案上的信笺,放到了案上琉璃灯内的烛火中,看着那信笺化为灰烬,又将那两份制书和手书也毁于一旦。到此为止吧,由他来结束。无论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
“好,娘娘,皇叔翁,三弟,五郎六郎,还有和重留下,吾还有事要说。”官家怦怦跳得极快的心,慢慢恢复了正常,他振奋了一下jīng神,语带歉意地说道:“汉臣,你妻子在慈宁殿,还有伯易,梁老夫人也被娘娘请到了慈宁殿,你的侄女九娘在柔仪殿偏殿候着。待我和娘娘说完话,你们一同去慈宁殿接人回去吧。”
高太后淡然地点了点头:“老身今日心神不宁,才请了她们来陪我说话,唉,累着她们了。”
孟在抬了抬眼,没言语。
陈青却一扬眉:“娘娘!拙荆有孕在身,身子不适,臣离家时叮嘱过她,千万别出门,好生养胎,天塌下来也有臣顶着。不知道娘娘是派人请的,还是派人押来的?若内子有个什么好歹,还请娘娘早日想好给那人追封什么官职!”他一张俊脸平时就冷若冰霜,这时整个人更是杀气腾腾。
定王打了个哈哈,朝天翻了个白眼。这高氏惯会这一套,小家子气,唉,也该被出了名护短的陈青凶一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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