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似淡淡地道:“我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
阮玉郎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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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垂拱殿大起居,东华门天未亮就已经人头攒动。
这两日,赵梣的qíng况越发不好,前几日腹痛,跟着上吐下泄,昨日开始又发起热来,人都有些烧糊涂了,模模糊糊喊着娘亲。御医院、御药忙得团团转。向太后一整夜都在福宁殿守着,愁眉不展,亏得有陈素陪着抚慰几句。
向太后和陈素在屏风外的软榻上用了点早膳,尚服女官带着女史们已备好了衣裳,忽地听到外头脚步声匆匆。
入内内侍省的两位副都知带着二十几个内侍不等禀报一拥而入。向太后大惊:“大胆!来人——!”
太皇太后面色yīn沉地缓步迈了进来,身后跟着隆佑殿的两位尚宫,旁边一人,却是身穿丧服的赵璎珞。
“娘娘?”向太后颤声问道。
“五娘你守了官家一整夜了,就和陈氏留在这里歇上一歇吧。”太皇太后斜睨了向太后一眼,转到屏风后头,询问了医官几句赵梣的病qíng。
赵璎珞恭敬地对向太后和陈素行了礼,退在一旁。门外又进来一批面生的女史和皇城司的女亲从官。廊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陈素心惊胆颤,慢慢退到窗下,见殿内那些人似乎未留意自己,侧身将窗轻轻推开一条fèng,吓得腿都软了。
廊下全是步军司的禁军,福宁殿当班的殿前司军士都被卸下兵器,押在院子中。弓箭手密密麻麻围在外圈,闪着寒光的箭头全都对准了入福宁殿前殿后殿相接的大门处。
六郎!陈素死死攀着窗沿,无计可施。
太皇太后缓缓走了出来,并没有看陈素,径自在榻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五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善贤德人,只是老身不能看着你再错下去了。璎珞,你同娘娘说说。”
赵璎珞看了看陈素,眼中落下泪来:“璎珞的夫君田洗,才去了秦州做监军不到一个月,就遇到这样的国难——!”
向太后一惊,秦州被围后,还没收到最新的军报,难道秦州也失守了?
赵璎珞咬牙道;“不知为何,那守城的陈元初误信了谣言,以为五郎抢了官家的位置,杀了齐国公和六郎。一怒之下,和契丹人高似沆瀣一气,开城降了西夏!秦州失守已三日了!”
陈素怔怔地看着赵璎珞还在不停说话,却听不见她说些什么,她扑到向太后身前,喊道:“不会的!元初不会的!陈家一门,忠心耿耿,元初决不会听信谣言 ——”为何还有高似掺杂在里头?她不懂!可是能救六郎的,只有娘娘您了!
向太后面露不忍之色。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陈素,冷笑道:“若是赵栩能即位,陈家自然会忠心耿耿下去。怪不得陈青急着要去秦凤路,若将西军jiāo到他手里,这江山只怕是要改姓陈了!还有那去秦州的急脚递一行人,十天了怎么还不回京?若不是张氏告发,我们都还统统在这深宫中做着睁眼的瞎子呢!来人,拿下陈氏!”
向太后看着太皇太后jīng光闪闪的一双眼,掩面而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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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栩带着人出了会宁阁,按例先去福宁殿探视官家,再往垂拱殿上早朝。算来明日先帝小祥,除头冠、方裙和大袖。宫中已经将新的丧服和皂鞍鞯送到了会宁阁,明日他便可以出宫。
陈太初此时应快到京兆府了,昨日苏瞻和孟在带着礼部兵部枢密院一众官员放弃休沐,将挂帅出征一应事务都准备妥当,为的是舅舅今日朝会后就能去祃祭。京城南郊的三千重骑兵也应已装备妥当。
从大内东北角的皇子居所,走到延和殿旁,西边转出来两位皇城司的亲从官,他们带着十多个快行和司圊刚从坤宁殿退出来,自从先帝驾崩,高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迁居隆佑殿。圣人被尊为太后,迁往慈宁殿。福宁殿后的坤宁殿便空了出来,日常洒扫契勘巡察却不曾停下。众人见了赵栩,都退到了宫墙边静立行礼。
其中一位亲从官,却是从入内内侍省调入皇城司不久,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来对赵栩行礼:“燕王殿下万福金安。”
赵栩大袖飘动,已一手托住了他:“免礼。”耳中已听他极轻极快地禀报道:“福宁殿去不得。”
赵栩缓步前行,福宁殿去不得?昨夜探视赵梣后,向太后实在放不下心,留在了福宁殿,娘也被向太后留在了身边。宫中危机四伏,向太后时时把娘带在身边,他心里感激得很。这个去不得,究竟出什么事了!和阮玉郎有无gān系?赵栩负手挺胸,加快了步伐。身后的随从见他背后的手打出的手势,一怔,立刻退开了两人,分头往拱宸门和大宗正司方向去了。
从崇政殿转向西边,右边是庆寿宫,左边是紫宸殿的后阁。赵栩一步一步,又快又稳,大袖被风鼓了起来。身后人看着,微微亮起的天色下,宏伟辉丽的宫城中,他的身影,若将飞而未翔。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汴京城地理,出自《东京梦华录》,皇城平面,出自傅熹年先生的东京皇城复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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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将飞而未翔:出自《洛神赋》
第194章
赵栩走到庆寿宫的宫门, 就听见前面南北向的夹道间传来轻又急的脚步声。
这条夹道是垂拱殿紫宸殿之间的防雨夹道, 极窄, 没有路面, 只有一条雨沟, 寻常宫人怕崴了脚或弄脏宫衫, 绝不会从这里抄近路穿过来。何况夹道南边正对着的就是皇城最核心的地带, 大庆殿是外朝正殿, 文德殿是外朝正衙。夹道东西两边是上朝的内殿, 更是戒备森严。
他侧耳聆听,三个人,纷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个不会武艺的女子?
赵栩便停在了庆寿宫门口, 悠闲地负手望天, 静候这三个冲着他而来的人。
不远处福宁殿门口,往日当值的两个小huáng门眨巴着眼睛,握着麈尾柄的手里全是汗,不敢出声不敢乱动,心里暗暗念了好些声菩萨保佑, 这位祖宗,您千万别来!里头那位老祖宗带着刀斧手正等着您呢。他们身后藏着的几位皇城司亲从官, 犹豫着要不要探头出去望一望。
夹道里冲出半个身子来, 一见赵栩, 立刻缩了回去。赵栩惊鸿一瞥,竟是六娘!他不再犹豫,身影飘动, 几步就转入了夹道。身后随从立刻跟上,守住了夹道口。福宁殿门口的小huáng门偷偷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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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六娘和孟存、孟彦弼依依道别后,踏入宫门。尚书内省的女史早就等着,六娘和贞娘,金盏银瓯两个贴身女使跟着女史一同先去尚书内省入册记名,聆听已经倒背如流的宫规,领了衣裳和腰牌和印信,见了六尚的尚书们和二十四司的各位女官,才被带到隆佑殿。
孙尚宫亲自带人帮六娘安顿,将她安置在隆佑殿后阁的西偏房。房里虽然按制换了缟素,一应摆设器具却是顶好的,离娘娘的寝殿也近。
隆佑殿的两位尚宫待六娘都格外亲热,见了贞娘也很客气,笑言太皇太后当年身边的女史们如今都是尚书内省的老尚宫老供奉了,按辈分,她们该尊称贞娘为师叔才是。连着金盏和银瓯两个贴身女使也放下心来,原以为宫中很吓人,没想到是自己吓自己,隆佑殿上下虽然在服丧中,哀而不伤,忙而不乱,看得出两位尚宫御下甚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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