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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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邻里有些人家的门咣啷咣啷开了,一些街坊提着灯笼,举了大扫帚和门闩冲了出来,直接朝这些泼皮身上招呼:“哪里来的贼杀才!打的就是你们这些狗东西!”

  “用得着齐国公动手!是咱们动的手,你们看清楚些!”那竹枝大扫帚从脸上忽喇喇扫过去,那挨打之人láng哭鬼嚎起来:“直娘贼,你们不知道陈元初那狗贼降了西夏?陈家叛国——”面上又挨了好几口唾沫。一个老伯劈头盖脸地用门闩砸在他背上身上:“杀千刀的!猪狗不如!还不下地狱拔舌头!敢说陈家叛国?放你娘的屁!你个王八蛋自小偷jī摸狗,打的就是你个腌臢无赖货!”

  陈青看着这些街坊邻里,老的已经五六十多岁,有好几位可算是看着自己兄妹长大的,只是他xing子冷清,从来都不苟言笑,更不和邻里来往。年轻的十七八岁,还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大多面生,素日远远见了他,也都只是恭恭敬敬避让行礼。如今这些人却冲出来维护他陈青,维护他的儿子,维护他陈家。想起妻子所说那夜被步军司军士押去皇宫,也是这些他冷淡相待的邻里街坊们一力维护,陈青低下头,胸口热血翻滚,仍然面无表qíng,脚下又加了三分力。费老八啊呀惨叫一声,觉得自己肋骨恐怕是断了。

  这些闹事的无赖们平白挨了一顿惨揍,毫无还手之力。有几个怀里揣着备好的匕首,竟不敢掏出来生事。又见巷口有锣鼓声大作,开封府的衙役们举着火把跑了过来。

  “何人胆敢在开封府聚众闹事——!”

  衙役们将这些闹事的无赖们锁上铁链,把群qíng汹涌的邻里百姓慢慢劝平息下来,这要是激起民变,是大祸。转而才对陈青行礼赔罪,留下七八个衙役在附近巡逻,收队回衙。

  街坊邻里们这才互相问好,又看向如高山巍峨一般立于陈府门口的男子。有位老伯扬声道:“郎君莫要担心,俺老汉信你家大郎!”

  “对!我们都信元初——!”众人纷纷嚷了起来。

  话音正落,一个少年喊了起来:“让魏娘子好好养胎!”引得人群爆出一阵大笑。

  陈青默然无语,抬手团团作揖:“多谢。”不再多语,转身走到台阶上,一弯腰,单手轻松拎起那块大牌匾,几步跨进大门。

  黑漆大门缓缓紧闭上。邻里们笑着各自散去了。

  ※

  又过了两天,通缉高似的皇榜贴满了京中各处。市井里谣言更甚,朝廷各部也无声音。陆陆续续有从京兆府来京的商旅,讳莫如深地说些秦州东关城大战,西夏铁鹞子血洗秦州五城的事。那瓮城城门从内而开,梁太后为陈元初披上披风的事,渐渐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信以为真的人遇上那不信陈家叛国的,一言不合就动手,开封府府衙门口一日要进出百来号人,个个面上挂彩。

  不少身穿圆领大袖白苎襕衫的太学生们聚集在太学门口,商议着如何要求朝廷公布秦州失守真相。又有许多国子监的学生们跑去凑热闹。因为这些士子大多是京官子弟,过往的士庶百姓看着听着心中不免更加疑惑。

  这几百个士子从城南太学出发,直奔南门大街,浩浩dàngdàng,一路引来许多人跟随,到了都进奏院门口,刚开始闹,就被禁军叉下台阶,好些人在推搡中受了些轻伤,就有人振臂高呼着:“殿前兵马虽骁雄,纵bào略与西夏同!闻道杀人秦岭下,jian细原在官军中!”

  顿时众士子跟着呼喊起来,嚷着官官相护罔顾民意之类的话,又返身去和禁军撕扯。禁军们也不敢对他们动武,只能推来挡去。混乱之中,不远处传来击锣的声音。

  “曾参杀人!曾参杀人!曾参杀人——!!”

  “三人成虎!三人成虎!三人成虎——!!”

  众士子都一愣,都进奏院前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好奇地看向那锣响之处。却见一群几十个七八岁的孩童,在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带领下,敲着锣喊,从东边一路吆喝这两句话而来。

  他们来到都进奏院乱糟糟的门口,那少年手中铜锣一阵急敲,待四周安静下来,手一挥。

  几十个孩童就齐声高唱起来:“元初斩杀夏乾帝,怎会开城又投敌?铁血丹心好儿郎,众口铄金为哪桩?”

  这段反复唱了三遍,众孩童又高喊起来:“西夏梁氏反间计,毁我大赵栋梁材,三尺小童尚明白,可笑你等看不穿!”

  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起来,点头称是,指责那般士子们是非不分。

  一众孩童不等太学生和国子监的学生们反驳,一路敲着锣往西边开封府和御史台喊着唱着去了。

  章叔宝huáng昏时分带着孩子们回到慈幼局,里头早已经点上了灯火。一路暗中护卫他们的赵栩属下才松了口气。当头的正是静华寺那夜护送九娘回京之人,他和章叔宝说了几句话,进屋拜见九娘。

  正屋里,九娘和苏昉埋首写着什么,旁边已经堆了厚厚两沓三尺方斗大小的宣纸,一旁罗汉榻上摊满了等墨gān的宣纸,上头有画有字。

  “九娘子,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城西确实遇到好几起泼皮无赖要寻他们麻烦,幸好开封府也派了衙役跟着,属下们并未出手。没有见到阮玉郎的手下。”他恭恭敬敬地禀报着。

  章叔宝声音都哑了:“姐姐你真是了不起!这法子管用!我看很多人都听进去了。巷子里也有孩子跟着我们边走边唱呢。我们好些人嗓子都哑了,没事,明天还去唱!”

  九娘微笑着说:“玉簪和曹大娘她们准备了调理嗓子的药汤,你们都赶紧去喝一些,明日不用传唱,只要把这些画纸都发到各大瓦舍勾栏和夜市去就好。”

  章叔宝见她从容淡定胸有成竹地模样,用力点了点头,信心大增地去了。

  九娘谢过那位护卫,将一封信jiāo给他,让他带给赵栩:“还请六哥明日继续让开封府衙役们跟着孩子们。”

  苏昉看那人接信离去,微微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阮玉郎明日会再出什么花招?今日孩子们一搅和,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九娘面上的笑容骤然不见,她看了看天色,叹道:“论机变,我等远不如他。只盼着汴京百姓能不失是非善恶之心。”

  他们不只是在和阮玉郎斗,还在和时间斗,和人心斗。日子拖得越久,越是不利。赵栩这几日天天盯着都进奏院和枢密院,朱相却总以等西军回音为由不肯先发邸报澄清陈元初一事。

  苏昉每每回忆自从静华寺之殇开始的一步一步,甚至从阮玉郎三年前的假死遁走,他们这许多人,放佛都被一张大网粘住,纵有挣扎,却依然还在网中,不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挣脱。每次他们竭尽全力反击,甚至离他咫尺之近,却依然被他脱身。双方纵然皆有死伤,可阮玉郎依然牢牢掌控着天下局势。

  一想到阮玉郎不知在何处,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几家人几代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想到皇帝太后、宰相亲王、将士和万民,无人能逃脱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苏昉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叹了口气,看向面前赵栩绘的原画,三幅图栩栩如生,又不过于复杂难描。他们手里的都是翰林画院的画师所绘,他和九娘只要将那童谣添上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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