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铁鹞子缓缓减速下来,最终铁蹄翻腾, 列成长阵慢慢压近。他们身后黑压压漫山遍野大军在尘土间也随之慢慢减速。只有当先那人独自策马加速疾驰而来。
陈太初眯起双眼, 举手示意身后重骑兵减速。自己一提马缰加速迎向来者。
眨眼间, 银色战甲之人忽然引弓,抽箭,上弦, 一声弦响,三箭齐发,直she向陈太初身后不远处那面“赵”字大旗。
陈太初瞳孔猛然收缩,他无需回头,已听见身后传来旗杆折断的声音。西夏军中也传来雷鸣般的喝彩。
陈家游龙箭!大赵将士们骚动起来,西夏出战之人,果真是陈元初?
双方越来越近,终于马首jiāo错而过,各自转了一圈,勒马横枪停住,蓄势待发。
同样的朱红发带和领巾,同样的银色绣衫。两张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在暗夜中闪着光,两双眸子同样jīng光闪闪,两人手中的银枪,朱红枪缨风中微动。
唯一不同的是,一人黑漆战甲,一人银色战甲。
缓缓靠近的两阵重骑兵,都不禁哗然,进入了彼此she程中,竟然无一人引弓,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千军万马皆瞩目在这两人身上。
陈太初仰天长啸,喝问:“陈太初在此!你是何人?胆敢冒充我兄长!”
对方却只是将横在马背上的银枪jiāo付右手,微微斜向上挑,他毫无应答,仿佛只是一具征战沙场的僵尸。
“陈太初在此!——!!!”陈太初眼眶发红,再次嘶声高呼,握紧了手中枪杆。大哥!如果真的是你,若是你被迫出战,至少让我知道!
回答他的是却闪着寒光的jīng铁枪头一抖,三朵枪花呈品字样骤放,还有风中徐动的血红枪缨。陈家枪起手式:三花两蕊!
陈元初!陈太初!一母同胞两兄弟的陈家儿郎即将沙场决战!
大赵军营瞭望台上的王之纯也不禁深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身边众人鸦雀无声。一息之后,王之纯陡然须发飘散,他劈手抢过鼓手的手中渐渐迟缓下来的鼓槌,奋力击向牛皮大鼓上。一下,一下,一下下!越来越密,越来越重!
悲愤填膺!怒发冲冠!此战之后,京城陈汉臣处境之难,他不愿多想。西夏梁氏如此狡诈yīn险恶毒!他征战三十年,见惯死伤,却从未遇到这样惨烈之事!
王之纯气沉丹田,大喝:“战!!!”
八万赵军齐声振臂高呼:“战——!!!”
陈太初五内俱焚,杀气顿时弥漫开来,手中银枪瞬间挑起万千枪影,将对面人马皆笼罩其中。
好!王之纯手中鼓槌越发沉重密集。陈家枪,bào雨疾风之势!雷霆万钧之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啊!——”对阵双方齐齐惊呼出声,瞬间又屏息无声。
同样万千枪影当头迎上陈太初的枪影,bào雨疾风之势,雷霆万钧之力。也是陈家枪!
战马jiāo错,两人瞬间已过了百招,他们身后众骑只听见紧贴枪头急速撞击之声。两人皆人马合一,俯仰自如,枪影神出鬼没。
凤州城头观战的各部jīng锐面面相觑,纷纷扼腕叹息。陈元初!你究竟中了什么邪!凤州刺史胸口起伏不定,目眦尽裂,眼中热泪滚滚而落,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否认:“不可能!不——那不是陈元初!他连陈太初都不认,假的!”
刑部一位官员被他撕裂了半幅衣袖,一把将他甩开:“胡闹!我等不管陈元初为何投敌,不管他为何不认自己的亲弟弟!我等只亲眼看见陈元初代西夏出战!这是不是游龙箭?!是不是陈家枪?!”
兵部一位年长些的拉住他,长叹道:“刺史莫怪,实在是京中已经等了我们多日,不可再白白耗费时间!我等也会据实禀报陈元初认不出亲弟弟的怪异事。”
凤州刺史涕泪纵横:“他兴许被下了药!心智迷失——!诸位——诸位!”
大理寺的三位能吏对视了一眼,心中十分疑虑不安,不知道西夏梁氏竟然用了什么厉害的药物,能让陈元初变成这样。
凤州刺史眼睁睁看着各部的人匆匆下了登城道,一拳击在女墙墙垛上,痛心疾首地看向沙场上依然激战在一起的两人。
王之纯奋力一击,大喝:“战——!!!”
身边旗兵咬牙抬起手中绯色飞鸟前军旗直指向西夏大军方向。
沉浸在观战中的三千种家军重骑接令,立刻拔箭上弦,双腿一夹马腿,冲向敌阵,箭如雨下。震天动地的呼喊声铁蹄翻飞声在夜幕下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西夏铁鹞子也才如梦初醒,纷纷抽弓拔箭迎上。沙场这百来步的距离,双方不过she出两三箭,已近身厮杀成一团。
铁甲对铁甲!铁鹞子对种家军重骑!西夏和大赵的最qiáng武力对战,霎那间场上已鲜血四溅。马匹铁甲相撞,西夏金锤和大赵长戟互击。中箭而亡的铁鹞子军士还挂在马上东撞西冲。战马嘶鸣,战鼓擂动,jīng铁相撞,兵器击碎盔甲甚至骨头的轻微闷响,空中暗月已不忍再看,扯过一片云遮住了脸。
陷入混战的陈太初,连挑杀四名铁鹞子后,又和对手错马而过,战到一起。他深吸一口气,骤然离鞍,银枪和人倏地不见。
那人一怔,暗叫不妙,就见陈太初马腹之下如毒蛇出dòng,一条银光贴着地面bào起,已刺中自己胯下战马铁甲护不到的马腹。
战马吃痛,长嘶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本应jiāo错而过的陈太初战马却以小到不可思议的转弯距骤然急转,陈太初怒叱一声,手中又一道银光疾刺向那人面上。
浮云散去,半阑月不忍看却不得不看这杀声震天的血腥沙场。
战马缓缓倒下,人却已经腾空而起,一个后仰,避过这刺向咽喉的致命一枪,一张青铜面具应声而落,连发髻都被银枪挑散。
那人在地上滚了两滚,躲过乱踏乱踢的翻飞马蹄,手中银枪吞吐,已挑落一名种家军骑兵,翻身而上,缰绳一勒一提,直朝陈太初扑来,月光下一张剑眉星目英气勃发的玉面,如严霜,如寒冰,乌发飞扬,眉心渗出一丝血痕,越发衬得人决绝狠厉。
陈太初一怔,这冒充大哥之人,似乎是个女子?!可放眼四周,人人状若疯虎,奋勇砍杀,无人留意这个会陈家枪会游龙箭的是假陈元初。种家军偶有看上一眼的,却都未见过陈元初本人,更没发觉这是个女子。
陈太初心中疑虑丛生,两人已再度在乱军中战到一起,战马jiāo错。
“想要你哥哥活命,跟我来!”那人一个侧身,几乎横在马背之上,架住了陈太初的银枪,沉声喝道,她声音嘶哑,说的却是地道的秦州话。
陈太初一愣,那人已策马往西夏大军的方向退去。他不及细想,立刻紧紧跟上。银枪如狂风bào雨,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往渐渐靠近的西夏大军冲去。这一退一追,陈太初身后很快汇聚了近百名种家军铁骑,士气大振齐声高呼:“铁鹞子已败!铁鹞子已败!——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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