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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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娘这才感觉到面上沁凉咸湿,三魂七魄悠悠dàngdàng地归了位。是爹爹么?他怎么会又怎么能做出那些事……可不知为何,六娘竟对张蕊珠的话深信不疑。汴京的城墙那么厚,怎么可能几夜便被攻破了,还有御前火药作,她听都未听说过,张蕊珠从何杜撰而来。城防图、印章、手书……爹爹闪烁的眼神。

  肩舆悠悠dàngdàng,穿过保宁门,内园月色如烟,在九江池上罩了一层淡淡银纱,不远处的娑罗亭,湘妃帘半卷,素纱在夜风中飞舞,亭角的宫灯不知何时灭了两盏。

  “去娑罗亭歇一歇,我有些晕。”六娘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真红薄纱褙子跟冬日大披风一样厚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肩舆慢了下来,贞娘看着六娘半探出身子yù呕的模样,赶紧让宫人们去娑罗亭布置。

  卷起了竹帘,束起了软纱,添了宫灯。肩舆停在九江池边,一众内侍宫女们肃立亭下。

  九江池乃一池活水,自洛河引入内园,此时水面上的荷花已谢了,一池的碧叶在这早秋还未枯huáng,但也不如盛夏里那么层层叠叠占去大半幅水面,有些银光在稀疏了的荷叶从中亮晶晶地一闪一闪。六娘头一回留意到,蛙声原来这么响。她靠在亭边,水腥气和荷叶香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在翰林巷给翁翁守孝的三年里,夏夜里,她和阿妧常常夜游明镜湖,惜兰和金盏她们几个划着木浆,小几上放着应时的瓜果,自然少不了阿妧亲手做的各色冰碗,她们俩喜欢说些什么来着?其实只过去了一年,怎么想起来却模糊得很了。婆婆抓着过她们两回,后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她们采了莲子,便罚她们去做莲子汤孝敬长辈们。

  贞娘轻轻给她披上披帛:“入了秋,夜里凉,早些回去歇息吧。”

  六娘看着那水面,摇了摇头。

  一颗小石子轻轻落在六娘脚边。她一呆,贞娘四处张望着。

  亭子下的荷叶微微动了动。

  六娘心中一动,紧张地看向亭外,禁军在不远处来回踱步,宫人随从们也都垂首不语,蛙声依旧。

  贞娘不动声色,出了亭子,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添灯的,取茶具的,搬香炉的,取琴的,将人打发得七七八八,才给金盏银瓯使了眼色,回到亭中。

  章叔夜从水中露出头来,见六娘瞪圆了眼,全无平日温雅端庄的样子,露出一口白牙轻声道:“叔夜奉命来接娘子。”

  六娘看着他身边的水纹一圈一圈dàng开来,眼泪止也止不住,压低了声音哭道:“汴京城破了——我婆婆和阿妧她们——”他为何还要来救她?城破了,家毁了,她和爹爹是千古罪人……

  “燕王和陈将军、二郎今早就都到了汴京,赵棣在宣德门大败,逃回洛阳来了,这边还没得到信。”章叔夜一接到飞奴传书,便立刻潜入宫中。

  六娘又惊又喜,却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章叔夜见她神qíng,轻声道:“赵棣怕要以你为质——”无论她答应不答应,今夜他是一定要带走她的。

  六娘转身看了看亭外不远处的禁军,为难地望向贞娘。众目睽睽之下,她如何能走得了?还有爹爹和娘亲,她还未问过爹爹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些事。

  贞娘神色自若地吩咐金盏:“娘娘的裙裾沾了水,让人送衣裳来换。”

  四周的湘妃竹帘重新放下,素纱垂地。内侍们赶紧搬来素屏和步障,设在了禁军和娑罗亭之间。亭内灯火依次灭了,只留了亭角宫灯在湘妃帘上投出柔和光晕。

  过了一刻钟,延chūn殿方向忽地冒出了火光和浓烟。

  “刺客——有刺客——!”锣声高鸣。园内的禁军赶紧留下二十多人,余者奔向延chūn殿去了。

  一位副都知带着内侍和二十多个禁军赶紧往娑罗前的屏风走来:“娘娘,宫中有刺客,小人护送娘娘回金銮殿。”

  话音刚落,娑罗亭亭角的宫灯砰地坠落下来,一蓬火焰腾空而起。

  “娘娘——!”贞娘捂着头仓皇奔出:“有人劫走了娘娘——!刺客,来人,抓刺客——!”

  六娘在水中依稀听见娑罗亭方向一片混乱,担心贞娘和金盏银瓯她们会不会有事,又急又怕,咕噜噜便喝了好几口腥气的池水,她不禁手脚乱蹬,想浮出水面。

  章叔夜只觉得背上一沉,难以前行,赶紧反手搂住六娘,奋力游到几片荷叶之中,探出头,松开绑着两个人的勾绳,转身托着六娘,让她在荷叶底下喘口气。

  六娘qiáng忍着不敢咳嗽,一脸的水和泪,看着章叔夜猛地点头,她只怕要连累他了。

  章叔夜看着池边灯火晃dàng,再不快一些,前面池水毫无遮掩,只怕容易被发现。他一咬牙,一掌劈在了六娘颈后,见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栽倒入怀,歉然道:“娘子得罪了。”随即舒展胳膊穿过她腋下抱紧了她,将她口鼻置于水上,一手大力划水,往前方水门游去。

  九江池尽头的水门下头的栅栏早被居中劈开,黑黝黝的一个大dòng。水门宽约三丈,要屏息游过这个大dòng,章叔夜自己并无多大难度,但晕厥过去的六娘,若不屏息,却无计可施。他轻轻晃了晃六娘,怀中人毫无声息。眼看岸边的灯火渐渐往水门这里靠近,章叔夜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覆在了六娘的唇上,极力下潜,往那黑漆漆的dòng口游去。

  第319章

  汴京的天空又亮了起来。凉慡的早秋之晨, 与往日浑然不同, 没有了等在北城外准备入城待宰的上千只肥猪,ròu市和鱼市已经好几天没有清早迎客, 各大酒楼正店茶楼门前还没有洒扫的伙计。虹桥码头也已经许久不见漕运的巨船。

  外城内城百姓聚居之处却不宁静, 除了仍在巡逻的禁军和开封府衙役们,还有帮着清扫街巷的老老少少,还有守在各大皇榜张贴处的士庶及各大世家豪门的管事。消息灵通的都在议论昨夜发生的朝廷大事,脸上也喜气洋洋。

  “燕王即位, 大赵中兴有望了,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 扫平洛阳呢。”

  “听说幼帝被降封为荣王,这是能荣华富贵一辈子的意思?”

  “上意不可乱测。”一个老夫子摇头轻声道:“今上兄友弟恭, 乃是我们小民的福气, 若没有今上,昨日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有人眉飞色舞描述起宣德门一役来, 说得有鼻子有眼像亲眼所见一样, 不免有人质疑:“今上英明神武不消多说, 可这一箭穿透六个人,你这汉子也编得太过了。还有那赵棣, 怎能连滚八圈?你滚来我等见识见识。”

  围聚一旁的百姓们轻声哄笑了起来, 却也无人斥责那胡编之人。燕王深得人心, 大胜西夏,又有先帝遗命以及二府和太后的支持,若非先前受了腿伤, 怎么也轮不到幼帝即位。也有人感叹汴京苏郎官场多厄,三次拜相,三次罢相,真是官运不佳。

  五更的梆子如常响起,各处城门大开,急脚递的骏马从御街飞驰而出,金铃一路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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