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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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元永喉咙里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字眼,伸出手来胡乱拭gān脸上的泪:“你们家不怕被我连累么?”

  “百年来孟家一直都在刀刃上走着,从未怕过什么。若有谁做错了事,家法不容,国法也不容。”九娘微笑道:“你呢?你怕不怕?”

  赵元永一瞬不瞬地看着九娘,慢慢摇了摇头。

  九娘从袖中取出一张huáng纸递给赵元永:“这是六哥给你取的新名字。”

  “孟——元——栳?”赵元永一字一字地念道。

  “婆婆待你有养育之恩,阮氏一族已再无传人,故留了你原名之中的元字。”九娘点头道:“栳,树之根——”

  huáng纸上慢慢落了几滴泪水。

  第345章

  自大理寺出来的马车缓缓而行, 往城北的开宝寺而去。

  七年前, 也是这条路,在开宝寺见到苏瞻和十七娘, 还有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阿昉。那时候的自己, 尚有几分伤chūn悲秋之qíng,听到程氏说起他娶新妇心中不免酸涩。时隔七年,旧路重行,所思所想早已天壤之别。

  九娘轻轻掀起车帘, 马车已上了广备桥。碧云天上,群雁正呈一个大字往南飞。远处堤岸边, 枫叶已层染,过不了多久满阶红叶暮, 这冉冉秋光再也留不住了。若能在叶落之前能拿下洛阳, 明年开chūn赵栩定能扫平契丹和女真班师还朝。

  禅院如旧,昔日的小沙弥已经做了知客僧, 树下的秋千早已不见, 秋蝉扯着嗓子做最后的大鸣大放, 廊下几盆jú花只剩了零丁的花瓣倔qiáng地不肯凋落,浓浓的檀香味从大殿传了出来。

  九娘进了大殿, 给高似上了香, 默默祝祷了片刻, 给他点了一盏长明灯。转眼一月已过,高似无国无家,无父母妻儿, 甚至连一个知jiāo好友都无,却有那样一片深qíng,敢将xing命jiāo付,这般脱离无边苦海,他也算得偿所愿。

  大殿外传来说话声,九娘回过头,日光将大殿门槛外照得透亮,上方禅院的方丈正和苏瞻叙旧。惜兰守在门槛内,似乎要上前阻拦苏瞻入内。

  九娘看到苏瞻手中的几卷经书,轻声道:“不用拦。”她来此地一半是为了见苏瞻。

  苏瞻淡淡看了惜兰一眼,对方丈拱了拱手,抬脚进了大殿。

  九娘微微屈膝福了一福:“表舅万福。”

  苏瞻看了她一眼,略抬了抬手:“原来是你在这里。”九娘点了点头,侧身让了开来。

  苏瞻慢慢走到高似牌位前,静立了片刻,将手中经书放了上去,也未拈香,长叹了一声,转身便走。

  “张蕊珠杀了太皇太后,表舅还要为她自请前往洛阳劝降么?”

  苏瞻停了下来,片刻后慢慢转过身,视线从九娘脸上移到高似牌位上,平静的神qíng看起来没有任何波动。他一得到张子厚有意将他外放去儋州的消息,便立刻上书自请前往洛阳劝降。果然朝中为他鸣不平之声日盛,御史台已有两位御史上书弹劾张子厚公器私用气量狭窄。

  “苏某家事,不劳皇后费心。”

  这句话语气温和,却将舅甥关系撇开了。

  九娘摇了摇头:“张氏乃赵棣妾侍,阮玉郎帮凶,早已不是家宅之事,乃洛阳汴京之战,六郎和赵棣之争,表舅为何执迷不悟?二舅舅仕途顺畅,阿昉表哥也刚刚入仕,苏家蒸蒸日上,若因表舅执念连累了他们,岂不可惜?若表舅意图借此打击张子厚,只怕也会徒劳无功。”

  苏瞻双目微微眯了起来,点了点头:“贬我去儋州是你的计谋?为的是好让我远离洛阳和汴京,最好死在那蛮夷之地?”他朝九娘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这等借刀杀人之计,真是高明。”

  九娘平静地道:“我不曾这般做过。清者自清,但若表舅执意要救张蕊珠,阿妧倒有一计,无需表舅前往洛阳,可保她xing命无碍,也不会连累苏家上下。”

  苏瞻深深地看着她:“愿闻其详。”

  “盗虎符,献洛阳。”九娘沉声道:“若她只是想借你的手取赵棣的xing命以求自保,才是妄想。”

  少女面容肃整,浓密长睫下的眸子如琉璃般通透,俏立殿中,周身氲染了一层庄严,又仿似观音大士手中玉瓶里的杨柳枝。苏瞻垂眸看着多智近妖的她,张蕊珠的信只有他一人看过,孟妧如何得知她那么隐晦的暗示的?转念间苏瞻已猜到大概,却有些不敢信:“晚词?”

  “赵棣虽谋反自立,却依然是先帝亲出的皇子,自有宗正寺、礼部、大理寺定罪。”九娘一击即中,想到六娘所说赵棣大婚的所作所为,越发觉得可笑:“张氏为人,只图眼前利。王师势不可挡,洛阳早晚城破,她若要保住自己,谁都可以舍弃——”

  九娘上前一步:“她为了陷害我六姐,不惜自残腹中胎儿,眼下她为了保住xing命,以她的手段,赵棣不死也难,为何还要你前去洛阳?除了求表舅做个见证好保住她,是否也提出这等大功足以让表舅再度拜相?”

  苏瞻定定地看着九娘,抿唇不语。

  九娘见他仍然不为之动,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到高似牌位前:“世间事,唯有qíng债难还,这个qíng债,不见得是男女之qíng。高似因母子qíng断了父子恩,阮玉郎因家仇演变成国恨,最后讨债的变成欠债的,被害的变成害人的,哪里有算得清的债?剪不断理还乱——”

  她转过身,双目熠熠发光:“张蕊珠,和三表姑母,虽有血脉相连,实乃毫不相gān的两个人——”

  苏瞻打断了她:“与你不相gān而已。她盗取虎符,赵棣又怎会放过她?你只是想借赵棣之手杀她,一尸两命,一举两得。”

  九娘摇了摇头:“你还是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表舅还不明白么?你不可能再有执掌二府的机会了。”

  苏瞻郎声笑了起来,慢慢走到九娘身前:“我做什么,你和张子厚都以为我是为了相位在谋算是不是?”

  “你不是吗?”一人匆匆跨入大殿,语带讽刺。

  苏瞻头也不回就知道是张子厚来了。

  他倒是急,不叫也到,估计下了朝后阁议政尚未完毕便赶了过来。张子厚这般待她,也不怕官家不虞,还腆着脸自称季甫,四十岁的男子沉迷起美色来才是无药可救。苏瞻唇角浮起讥讽的笑意。

  “张相公看来不是陛下的宰相,而是皇后的宰相啊。”苏瞻看着九娘,不知怎么心底一股燥动越来越甚,挟裹着无名火,烧入脑中。

  “父亲慎言——!”苏昉大步跨入殿内,眉头紧皱,拱手行礼。他和九娘约在旧地,原本要一起劝苏瞻不要再cha手张蕊珠一事,和张子厚前后脚抵达,却不想听到苏瞻说出这样的话,寒心之极。

  苏瞻见到苏昉,抬了抬手:“原来你也要来。何不早跟爹爹说?”

  他随即明白了九娘为何会在这里等着自己,唇边笑意凝固,越发恼怒。她的手伸得真长,还未入宫,后廷、朝堂、宗室,均在其掌握之中,迷倒年轻的皇帝和张子厚不算,还要把陈太初和阿昉也拢在手中,昔日吕后武后之流,不过如此。他神qíng冷淡,目光锋利,从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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