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庙院中香案高设,游廊东边的偏房设为“东房,”东房外坐东朝西设了冠席。六娘细细检查所有的衣冠栉总后,将赵栩派人送来的冠笄、冠朵、九翚九凤冠都以锦帕蒙好,放到冠席之上,再把裙背、大袖长裙等衣挂到冠席南边的椸上好让观礼的宾客们见到,还有一应首饰都陈列在服椸南边的案上。尚书内省的三位女史盛装静立在旁。
孟建带着七娘立于东房外的东阶下等着迎接观礼的宾客,不到辰时,各家至亲好友便都齐聚在家庙外的广场上,叙起了家常。因有了陈小五,陈青也一改往日冰山面孔,满面chūn风,对前来问安的郎君们也和颜悦色起来。
孟彦弼一把揪住了陈太初和苏昉,追着他俩问:“快说,你们给阿妧备了什么贺礼!每年你们都送得比我好,真是惹人厌。”
苏昉抚平被他弄皱的衣襟,笑道:“二郎你紧张什么,今日我们谁还能比得过六郎不是?”
陈太初不禁也笑了:“我送了一匹小马。宽之送的是妆奁箱。二郎你送的是什么?”
孟彦弼大喜:“还是宽之好,我俩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先前去杭州,想着阿妧今年生日要送她些京里见不着的好东西,便顺手置办了几十盒西湖白氏的胭脂和口脂——”
陈太初温润笑容下藏着揶揄:“其实你是讨好二嫂,顺便给阿妧捎的吧?”
孟彦弼给了他当胸一拳:“臭小子,你要是敢在六郎面前这么说,可别怪我翻脸。”
苏昉摇头笑道:“恼羞成怒了你这是。太初,千万记得让二郎翻一翻脸。”
府外隐隐传来一声声高唱,御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栉总:梳子、篦子的总称。
2、椸:衣架。
3、鲁国大长公主,历史上真有其人,乃是宋仁宗的女儿,也是宋朝寿命最长的公主,活到了八十六岁,从北宋活到南宋,有趣的是这大长公主,临老还很频繁地向高宗索要自家老公和儿子孙子们的官职,把高宗都给惹毛了。前两天一本极品文里竟然写仁宗绝后没有儿女,鲁国公主大概会气得活过来找他算账。
4、及笄礼仪取自《宋史》。腊月二十四习俗取自《岁时广记》。
第366章
赵栩在二门处弃辇改步行, 前有孟在引路, 身后跟着前来观礼的张子厚。随身侍从亲卫不过四五十人,可谓jīng简到了极限。
一众人等行至家庙内, 早有小huáng门高声宣唱, 广场上左侧男宾,右侧女宾,齐齐下拜行礼。东面台阶下的孟建赶紧示意西面台阶下托盘的七娘一起上前迎驾。
七娘慌张中一瞥,深深拜了下去, 转眼赵栩已吩咐众人免礼,大步进了向太后陈素所在的大次。
原来这人也是会笑的。七娘跟着众人慢慢站定, 心里酸涩得很,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chūn光dàng漾, 云蒸霞焕。转念不禁又自嘲起来,这般好看的人, 若真是个书僮, 她自然不会动心, 自己果然有着程家人的势利。
赵栩先去大次给向太后行了礼,见礼部和尚书内省将御座设在坐北朝南处, 便笑着吩咐:“且把御座撤了, 今日我是以表兄身份前来观礼, 怎可挡在家庙门前。”连自称都从“吾”变成“我”。
礼部的提举官和次行尊者赶紧上前带人一顿忙活。赵栩却已走了出去和孟彦弼陈太初苏昉站在了一起,四人毫无君臣之分,自在地说说笑笑起来。
右侧观礼的女宾们连避嫌顾忌都不管了, 眼睛根本舍不得看别处。自从官家即位,谁敢奢想有朝一日名震汴京的四位美男子会齐齐站在自己面前,任她们打量。
孟彦弼眯起眼笑嘻嘻:“太初送了阿妧一匹小马,阿昉送了妆奁箱,我送的西湖白家的胭脂水粉口脂。六郎你呢?快和哥哥说说。”
赵栩唇角微翘:“我没有带礼物来。”
孟彦弼一愣,小声道:“要不我送水粉,胭脂和口脂算你送的?”
苏昉笑了起来:“六郎都请出太后做笄礼的正宾了,还需要送什么?”
孟彦弼恍然大悟,皱起眉头摇头叹气道:“我说六郎啊,你把阿妧宠上了天,可想过也要给这汴京城的郎君们留一条活路啊。诺,我家娘子年后生日,我这小小的胭脂水粉怎么送得出手?”
陈太初忍不住握拳抵唇低笑了两声道:“原来二哥也知道这胭脂水粉是小小的礼。”
孟彦弼抬手给了他一拳:“你该和我同仇敌忾才是。”
“吉时到——”
向太后步出大次,孟建恭恭敬敬地迎接她入主宾位,随后请各位观礼的宾客按次落座,眼看着赵栩泰然坐下了,孟建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主人位上。
“娘子行笄礼——。”乐声响起。
九娘身穿采衣采履,乌黑秀发几近垂地,在六娘的引导下出了东房。赵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小身影,在院中行礼,入笄者席。来回忙碌的六娘、七娘、尚书内省的执事、掌冠者,没有一人在他眼中。
向太后柔和的声音响起:“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初加祝词完毕,向太后亲自跪坐于席上为九娘梳头加冠笄,起身回席时她看向男宾之中的赵栩,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这六郎啊,着实任xing,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爱重阿妧。少年qíng浓,又有何不可?
六娘上前替九娘正笄,再扶起九娘。观礼的宾客们一同起身称贺。
九娘只来得及看到赵栩一眼,便被六娘带回东房更换素衣襦裙,直到穿完襦裙依然忍不住眉眼弯弯,她伸手想要抚平脸上的笑意,却被六娘一把拉住了手。
“阿妧笑得多好看。就算你脸上不笑,眼睛里也遮不住。”六娘轻声笑道:“你高兴,六哥更高兴。多好。谁说笄礼定要板着脸了?”
外头乐声起,九娘入了西边的醴席面东而坐,跟着脱冠笄,向太后为她二加冠朵,再回东房换大袖长裙。待再卸冠朵三加九翚九凤冠后,换了深青色凤纹褕翟衣出来的九娘,下意识便往方才赵栩所在的位置看去,却没见到赵栩。
九娘一怔,脚下就慢了下来。六娘赶紧也慢了下来,阿妧她原先是不肯加九翚九凤冠穿翟衣的,毕竟还未正式大婚,有逾制之嫌疑。尚书内省的尚宫们却再三恳求,都说皇帝有口谕,当以皇后笄礼规格cao办,不可疏忽,又说这翟衣亦是皇帝亲笔所画式样,万忙之中还亲自过问了裁剪刺绣细节,要九娘千万要领官家的深qíng厚意。
这样的心意,谁能不领?
向太后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肌肤胜雪,顾盼神飞,忽地笑着让出了正宾的位置。
九娘一眼便看见了赵栩,再也挪不开眼,眼圈却微微红了起来。蘧之,是他给她取的字。庄周梦蝶,抑或蝶梦庄周,蘧蘧栩栩,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只有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心意,她都懂。
赵栩含笑朗声道:“岁日具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尔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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