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海棠花、月季、千日红、蛇目jú、绣团花……皆开得花枝招展;更有紫色白色红色的木槿花朵,妖艳夺目;与之比邻的锦带花仿佛也不甘示弱,开得更是灿烂繁茂,也无愧杨万里有诗赞其曰:“天女风梭织露机,碧丝地上茜栾枝,何曾系住chūn皈脚,只解萦长客恨眉,小树微芳也得诗。”
我四处走走闻闻,看到招人喜欢的花儿就会采摘下来,只不一会儿怀中就捧满了。
我玩得有些累了,看到远处有座红顶绿柱的小亭子,便向那方向走去。
到了亭子,我拎起裙角拾阶而上,看见亭内中央的石板上赫然放置着一架古筝。
原来我到的是朱美亭。
皇上以前有一朱美人,弹得一手好筝,常常在此亭为皇上奏曲,深得皇上宠爱。只是她红颜命薄,隆宠不过数月便香消玉殒了。据说皇上为失去此美人十分痛惜,故而特意将此亭名为朱美亭,并将其古筝放置于此以示纪念。
我将怀里的花搁置在古筝旁边,挥袖拂去古筝上面零散的花瓣,坐于其前。
我伸出手拨弹了几下,发现音色纯正,无须调试。
于是我应着周围的美景低眉徐徐地弹奏起一曲《醉花缘》。
慢弹回断雁,急奏转飞蓬,霜佩锵还委,冰泉咽复通……我渐渐忘我于那音色优美的筝声中。
良久,珠联千拍碎,刀截一声终……我痛快淋林地收了尾音,一曲终了。
我呼了一口气,拿袖角轻轻拭去额前的薄汗。
忽然远处有缓缓的掌声。
我抬头一看,竟是权禹王那张含笑的脸在望着我。
他今日穿了深绛紫色绣日月山河的燕居服,更显得身材挺拔高大。
他一步一步登阶而上,走到我面前,一股浓郁含蓄的奇楠香传了过来。
我的心便咯噔地跳了一下。
我慌张地起身要向他行礼,他说:“不必了。我寻曲而来。”
我站在旁边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弹得很好,很美。”我虽然不看他,却能感受到他凝视着我的目光。
“可否再弹奏一曲?”他看我的样子轻笑。
“敢不从命。”我低眉小声地回答。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愿洗耳恭听。”
我复又坐于筝前,想了想,拨起筝弦,弹奏起那首古典清雅的《高山流水》。
弹奏中我的紧张感渐渐消逝,于是弹得愈加得心应手,筝声悠扬。
不知何时权禹王已从怀中掏出一盏玉笛,附着筝声呜呜地chuī奏起来。
那笛声清脆悦耳,宛转流畅。
我瞥见权禹王双目微闭的样子,只是一小瞬的迟疑,继而更加用心地融入到演奏中去。
筝笛和谐,融为一体,我们配合得出乎意料的好。
那一刻,我们仿佛与亭外隔绝开来。鸟鸣声,喧闹声……一切的一切皆听不到了,唯有优美的乐声在耳边久久回响。
那一刻,仿佛整个天地只有我与他……
突然“嘭”的一声,筝声截然而止。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筝,它的一根弦断了。
原本美妙的乐声也骤然停下,权禹王移开唇前的玉笛,略有惊讶地看着我。
好丢脸……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泪也快要涌了出来。
“奴兮……”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我转身背对着他,拿袖袍挡住了侧脸,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láng狈的样子。
我怕他会嘲笑我琴艺不jīng,可是我平时并不是这样的呀……
可是他却没有说这样的话,他走上前几步,扯开我挡着的袖子,抓起我的手,沉声说:“你的手受伤了。”
我仔细一看,果然食指肚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有鲜红的血从那渗流出来,一定是刚才被那断了的弦划破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却突然低头将我那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起来。
我浑身一震,本能地要将手指抽出来。
他皱了一下眉,“别动。伤口这样深,又值酷暑,很容易感染的。”
我听了只有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整个身体僵直在那里。
身体虽然僵硬着,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那指尖向全身微微蔓延开来。
那感觉似甜蜜似痛楚,让我不知所措,让我心跳不已。
我捂住胸口,生怕被他听见我的心跳声。
不一会儿,他放开了我。
我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咽下的是我的血。
他慌乱中无意识地从怀里拿出一方白净的绣帕来。
他刚要帮我缠上,却又迟疑了,他对我说:“把你的手帕拿来。”
我愣着看那绣帕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回答:“今日我忘了带绣帕了。”
然后我盯住他,他似有些无奈似有些不舍,但是看见我的伤口又流出血来,狠了狠心用那帕子帮我包扎上了。
许是因为他是军士,所以他包扎得极稳妥,刚开始还有血渗出来染红了白帕,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流得很少了。
他试着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手指,询问道:“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小声地回答:“谢谢亲王。”
他叹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去。”
他大步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小步地跟着。
我望着他宽厚的肩膀,心想,他为什么叹气?
为谁?
我回到小雅斋时,宫人们看见我包扎的手指,皆惊慌不已,有些小题大做了。
婷仪取来药箱,花溅泪为我将手帕解开。
婷仪抖了些消炎粉末撒在我的伤口上,用剪子将gān净的纱布裁成合适宽度给我重新包扎起来。
花溅泪审视那带血的绣帕,好奇地问:“咦?这不是小姐的帕子啊?”
我有些冷漠,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从袖里掏出了我自己的帕子,轻飘飘地扔在席上。
花溅泪拾起,摊开一看,绢帕上赫然绣着“妇虞”的名字。
她眉眼有了笑意,“果然是小姐的手帕。奴婢清清楚楚记得小姐今日是带了手帕的。”
我伸出手,吩咐说:“让我看看那绣帕。”
花溅泪将那绣帕呈给我。
我把它展开置于手掌上,首先要看的是那边角上的名字。
芙婉。
花溅泪这时在旁自顾自地说:“小姐可否把这手帕晚几日再还?这上面的刺绣细致新颖,奴婢想描绘下来,日后也好为小姐绣这样的花样……”
我这才仔细看那帕上绣着几朵清水芙蓉,绣芙蓉的人不在少数,但与众不同的是那几朵芙蓉花却不是绽放着的,而是结着骨朵儿,呈现一种含苞yù放的姿态。
更难得的是那刺绣者把那一刻描绘得极准,仿佛那就是鲜活的芙蓉花,随时就会嘭的一声绽放出百般娇媚来。
我实在不能不赞叹这样的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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