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依然抽泣着,只一直劝太后回去安寝,否则自己内心不安,却对因由不提半点。
但是太后依然猜到了些,问道:“可是今天退婚一事让你心神忧郁?”
姊神色一变,马上回答说不是。
但是这样的反应分明说明她在意得就是这件事。
这时姊的贴身侍女跪下小心翼翼地禀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奴婢服侍小姐多年,小姐的心思奴婢也略略猜到了些……”
太后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侍女说:“小姐平日里阅读《列女传》《闺范》等书,对其中的贞节烈女常常赞不绝口,自己也是按着那样的典范约束自己。今日被男方退了婚,且不说像小姐这般注重名节的女子,就是民间的乡村野姑遇到这样的qíng况也是深以为耻。俗语说:‘一女不侍二夫’,小姐虽然和亲王尚未拜亲,但是也曾有过太后的金口玉言。经过此事,小姐恐怕连别的公子也无法入嫁了……小姐又一向善良,可能不忍太后和亲王为难,才想一死了之的吧……”
这时姊打断侍女说:“万儿,你不要再说了……”
太后听完这话已心中有数,温柔地拍了拍姊的后背,带有几分愧疚说:“这件事是哀家当初失言,哀家竟未想到这一层。”
姊摇了摇头,“扇雉是不想让亲王为难,也不想让太后难做……”
太后感慨般地说:“老四若是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分。这样好的女子他不要还想要谁呢?哀家在这儿就给你一个承诺,明天便让钦天监卜算吉日让你们完婚。”
姊露出一副惊恐的表qíng,“扇雉这样反复,亲王会瞧不起扇雉的。还望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不关你的事,当初哀家就不赞成他退婚。哀家回头会和老四说的,但凡他有些孝心,也不该再违背哀家的旨意。”
姊又推托了几次,但见太后态度坚定才点头应承下来。
她背着太后看我,我看见了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泪水,但是她却对我笑了。
和宴会上一样的笑容。
我的脸色苍白。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笑意味着什么——是得逞的得意。
而我,在太后面前却束手无策。
她冲我说:“奴兮,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你不为我祝福吗?”
太后和众人回头看我。
我愣愣的,在众人bī视的目光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那句话一字一顿说出口的:“恭,恭喜姊……”
姊光明正大地笑了,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妹妹。”
末了她又加了句,“我也替权禹王谢谢你的祝福。”
三日后,权禹王和姊完婚。
这是钦天监算出的最近唯一会有的好日子。
那是一个喜气的日子,和晴肜帝姬出嫁时一样放眼望去宫中到处是一片喜庆的红。
太后选我亲自为姊执衣摆。
我走在姊的后面为她提起宽大火红的婚袍,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权禹王拜天地。
他们对拜,姊低下了头,我透过她看见了在对面拜堂的权禹王。
他象征xing的弯身可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站在姊后面的我。
那眼神太过复杂,有愧疚,有痛楚,有绝望。
我互相看着彼此。
但是姊又抬头直身,我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视线。
我和他两qíng相悦,本来站在前面的应该是我啊。
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难道对我来说这也是天高的奢望吗……
难道就像姊所说,我不配吗?
他们拜完堂后,我找了借口就匆匆地离去。
我疯也似地跑向小雅斋,路中磕绊到了不知多少次,可是我连衣裳的尘土尚来不及拭去,便站起来接着跑下去。
我不知道我在跑什么。
只是感到心中一直在流血。
我极其láng狈地跑回小雅斋,发饰掉了,头发乱了,衣裙被刮破了。
宫人们看见我都呆了。
我来到梳妆镜前,将上面的饰品挥手悉数全都甩倒在地上。
还有铜镜。
我狠狠地将铜镜砸下,铜镜发出了一种绝望的咣当声。
上面的夜明珠滚滚而落,蹦到跪倒一片的宫人之间。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小姐……”
我凄楚地笑了,女为悦己者容,我现在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恨,我恨,他穿着红袍如此仪表非凡,可是却不是为我而穿……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我手脚忙乱地猛打开各个抽屉,善善在一旁看得心惊,小心地问:“小小姐要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我却只是一味疯狂地搜寻,终于在书案上一摞宣纸的夹层中找到了那幅画。
我呆呆地看着那幅画,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滴落下来,殷湿了墨迹。
竟是如此不吉。
到最后还是他在岸边,我守水上,我们相隔两地,终究有缘无份。
宫人们早已在善善的命令下悄悄地退下。
我浑身瘫软坐在地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簇簇而下。
我一直流泪,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最后累得躺在冰冷的地上枕着那幅画昏睡过去。
睡梦中仿佛听到了滚滚的雷声和bào雨冲刷屋檐的声音。
又仿佛听到笛子悠扬哀婉的声音,断人心肠。
似远又近。
我又梦见我在哭泣,原来人在梦中也能哭泣。
早上被一股yīn冷而cháo湿的雨气惊醒。
我撑起身体,发现身下的那幅画早已蒙上了斑斑泪痕,有好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我望向窗外,才发现好多昨日开得正好的花儿都凋零了,各色的花瓣漂浮在水洼上。
善善这时捧着一件新衣进来,她走到我面前,说:“小小姐更衣吧。”
她什么都没有问我,只是像平常那样跪下为我穿衣。
我木然地任由她忙上忙下,最后还是问道:“昨夜下雨了吗?”
善善“嗯”了一声,然后一顿,又接着说:“昨晚有人chuī了一夜的笛子。声音哀伤悲戚,让人听了忍不住落泪……”
我沉默,心中却有说不上来的滋味。
早上去给太后请安时看到了那一对儿新人。
姊她装扮得依然很喜庆漂亮,身着大红的裙子,温婉地站在权禹王身边。
权禹王身着一身墨色衣袍,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太后略略有些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是和姊、柳婕妤等说笑了几句。
太后对权禹王说:“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扇稚。这样贤德的女子你不要辜负她……”
权禹王向太后一拜,沉声说:“是。”
姊拿挑衅的眼光看着我。我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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