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放下碗筷,匆匆赶到善善居住的房间。
等拐到回廊,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善善跪在屋门外,丝毫不顾周边宫人的劝阻,长跪不起。
我慌忙上前拉住她,着急地说:“善,你这是gān什么,快起来!”
善善抬起头看我,她的眼睛红红的,肿得如核桃般大,老泪纵横说:“小小姐……老奴走不到您那儿了……站不起来了……小小姐,救救武耀,求您救救武耀……”
原来她终究是听说了赵武耀的事,我也来不及追究到底是哪个多嘴的泄露了消息,只能先尽力拉起善善,说:“善,你先站起来,外面风大……”
善善拼命摇头,只是说:“求求您救救武耀,求求您……”
我见状,只有对善善解释说:“善,原谅我没有告诉你……他是你侄子,我不是没有尝试救他,只是他罪过太大,我也想不出办法。”
善善还是不停地说:“求求您,救救他,不要让他死……”
“善,你知道他犯了多大的罪吗?他为了一个官jì……”
善善第一次粗bào地打断我的话,根本不容我解释,再次哭道:“小小姐,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求您看在老奴的面子上救下他,求求您……”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善善,善善是老糊涂了吗?事本不问青红皂白,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还是真的如凌昕所说,她们家的人仗着我的宠爱在外面为非作歹,现在善善也变得如此了吗?用我的宠信做对不起我的事。
赵武耀为我添的麻烦已经让我有许多不满,现在善善还这般威胁我,我不由得冷下脸来,放开善善不带语气地说:“这件事qíng已判下来了,再过一刻钟就是行刑的时间了。善,如果你愿意这样跪着,就跪着好了……啊,善,你真是让我失望啊……”
说完我狠下心携宫人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我诧异地回过头去,完全无法相信那会是一向端庄的善善发出的声音。
善善还是跪在那里,她不停不停地磕着头,说:“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老奴儿子……”
什么?儿子?什么,善善的儿子?
我睁大眼睛看向一头乱发的善善。她看向我,脸上布满着羞愧,嘴唇哆嗦着重复道:“武耀,儿子……”还未等完全说完,善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我看着周围的人一片慌乱,一时间大脑陷入空白。善善说她的儿子……我突然颤抖着说:“快,救下武耀,快——”
我拉着躺在chuáng上善善的手,不停地流泪,她的手是那样的烫,她在发着高烧。
善善的头左右摇摆着,似乎被什么梦魇困扰,直到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我,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流着泪转过头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善善。我派人过去时已经太晚了……
善善也许是感觉到了吧,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问我:“小小姐,武耀……武耀……”
看着这样的善善,我的泪流得更汹涌了,我不敢说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善善虚弱地说,“死了吗……”说完这几个字她再次昏了过去。
在那三天里,善善反复地昏迷,而醒来时她只是哭,她甚至有些不愿看我,只是自己哭着。我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停地流泪,虽然对她不停说着宽慰的话,却已经知道是没有用的了。
我反复地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武耀是她的儿子。善善并不回答,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喃喃地说:“您恨承嗣,也恨武耀……”
那么……善善见到我如此对待淡承嗣,以为我恨父亲所有的孩子,也会恨她的儿子是吗。
我拼命地摇头解释说:“善,我不恨,我不恨你的儿子,他是我弟弟,我爱他,他是我弟弟……”可是善善的眼神迷茫,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太医们彻夜守护在善善宫里,但是他们隐晦告诉我善善本来身体虚弱,现又急火攻心,身体透支严重,已经无可医治了,让我早点准备后事……可是我还是qiáng迫太医放血用药,不想放弃,因为我根本想象不出善善不在我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在第三日的huáng昏时分,善善突然醒了过来,她的面色红润,就仿佛一下子好了一样。我大喜过望,慌忙去和善善说话,善善慈爱地看着我,轻抚我的头发,缓缓流下了眼泪。她对我轻声说:“小小姐……老奴不舍得你。祖坟,请一定要代老奴去淡家的祖坟……”
她说完这两句,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我伏在善善身上,泣不成声。可是我知道,她累了,她太累了。
我不能再打扰她。
我感受她的身体一点点丧失温度,一点点变得僵硬。我不知疲倦地唤着她,“善善,母亲。母亲。”善善,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可是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母亲……
我身披白色的孝麻,脸上没有表qíng地听着别人的安慰之词,这么多天我的眼泪已经流尽了。善善,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穿白衣的原因了么……因为我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后来出宫去到善善的三弟家,他们家也在为武耀办丧事。武耀是断头而死,后来请了补尸的人为他接全身,我缓缓地掀开蒙在武耀脸上的白布,那是一张俊俏的脸,全然不似善善三弟家的土里土气。
不知是否是我的心理作用,我觉得他某些地方长得那么像善善,他是我弟弟,也许长得还有几分像我。
我问起三弟夫妇武耀的身世,他们听了也骇然地说:“武耀那孩子果然是大姐的孩子吗?”
我吃了一惊。他们对我讲,他们夫妻不能生育,一天三弟妻早上起来便见一名男婴放在家门口,上面留了一张纸条,还塞了一些细软财物。纸条上的字他们并不认得,后来找人看写的是这个孩子叫武耀。三弟妻四下张望,并未看见人,明白这是弃儿,两口正巧无子,因此就抚养了这个孩子。不过有一日三弟妻收拾院子时,发现篱笆墙上刮到了一只手帕,手帕上的花纹是善善经常绣的样式,所以才有此疑。他们又泣着补充道,不管武耀是谁的孩子,他们都是当自己的亲生儿来养育的。但是他们没有将他培养成材,却是愧对姐姐的。
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善善有过孩子,想必是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愧对我娘,所以才掩人耳目,悄悄把孩子生下便弃在她的弟弟家。等到后来,善善看见我如此憎恨淡承嗣,更是不敢把此事告诉我,只有在暗中悄悄关心自己的儿子。
我想起之前善善多次打听武耀的消息,更是经常告诫三弟妻好好教育武耀,想必是对武耀抱有很大的期望吧,希望他能出人头地,才能与我相认。她将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做武耀,那对我的父亲是怎样的深qíng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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