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晟有些忧伤地看着母妃,他蹲下劝:“母妃,别伤心了啊。”接下来却找不合适的话语来宽慰她。
瑾德妃摇了摇头,又抽出绢帕沾了沾眼泪,努力打起jīng神说:“晟儿,起来,快起来。”然后她望了望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儿子,心中略感欣慰,便是这样想着不免又一阵酸楚,她红着眼睛拉着儿子的手说:“哎,还好母妃有你,母妃现在也只有你了。”
颛晟知道母妃话的意思,姊不再理母妃,就连父皇对母妃也不甚热qíng。秋天宫中几大美景,除了殇秋媛的秋糙,就是妍淑妃瑞雀宫的橙huáng银杏及怡景宫的火红枫叶了。只是今年,父皇已去看了瑞雀宫的银杏,却迟迟还未来这里,再过些日子冬风一chuī,枫叶恐怕就要落尽了。
瑾德妃愧疚地低下头,“唉,母妃不能给你什么,还拖累了你。还好你自己争气,连研淑妃都常常夸赞你懂事,六皇子也愿尊你为兄长,你以后多跟他们亲近亲近,将来在亲王里也能有一番作为。”
颛晟默然,他懂母妃的意思。这未来的皇位恐怕是六皇子颛宿的,在这几个儿子里,父皇格外看重和培养颛宿,因为颛宿最聪明,他七岁就三步成诗,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在这几个有子的妃嫔之中,颛宿的母妃研淑妃最淑慧,二皇子的母妃景昭仪最顺从,都为父皇所亲近。而自己虽然也是四妃之子,但母妃生xing耿直,难以取悦父皇,比之前两位倒毫无优势。若真要比,也许只比三皇子境况要好些。
母妃的意思是,反正是当亲王,那么就当站在未来皇帝那边的亲王。颛晟觉得母妃说的话很有道理,却又有些不甘,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一方面确实底气不足,另一方面怕空惹母妃担心。
看着母妃又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那棵枫树,颛晟知道她心中一定是还放不下姊。他不忍看到母妃这个样子,顿了顿,想想还是帮母妃出个主意,于是说:“母妃,如果想姊,可以在元日之前向皇祖母和父皇求qíng,姊不敢违命,一定会回来的。”
瑾德妃浑身轻震,她缓缓回过头打量自己的儿子,像首次才认识他似的。她想不到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已经能为她出谋划策了,她忽地觉得心被灌了半满,又惊异又感激地连连点头。
贞蓄帝姬终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回宫看亲了,可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回家的兴奋之qíng,她似乎有着浓重的心事,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但这一切她从未想过和自己的母妃分担,虽然本来母女间才最该说些私房话。
颛晟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主意也许就是对姊的残忍。不过好在贞蓄帝姬对自己的弟弟还一如既往,别人都说贞蓄帝姬为人冷清,只有颛晟知道她对自己却不是那样,她并不热络的问话里有对他真切的关心。
有一天夜晚,颛晟起chuáng,看见姊呆呆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借着寒冷的月色他看到姊脸上的泪痕。
他走过去,问:“姊,你不开心吗?”
贞蓄帝姬惊醒过来,连忙擦gān脸上的泪痕,说:“姊怎么会不开心。”
颛晟有些忧郁地问:“那姊为什么哭?”
贞蓄帝姬爱怜地看着颛晟,只说:“颛晟,以后一定要让你的女人幸福,不要让她为你流泪……”
那个时候颛晟还不能理解姊说话的意思,不理解姊的忧愁从何而来,他只以为那是嫁人的伤感,还不明白对于女人来讲婚姻也分有幸与不幸。后来他想姊也许那个时候婚姻就已经不快活了,所以才发生了她断发一事,那件震惊后宫的大事。
当颛晟从妍淑妃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脑袋嗡的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对妍淑妃和颛宿说他先告辞了,走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对妍淑妃行礼。这让妍淑妃很是吃了一惊,她想不到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已这么沉得住气。
但颛晟在路上走得很快,他在思考着什么,头脑里不断出现姊、皇祖母、父皇、母妃和后宫众人的脸庞。他能想象得出皇祖母和父皇的震怒,但当务之急他应该回宫去安慰母妃,他怕母妃此时再说出什么话来让事qíng发展更加不利。
果然回到怡景宫,红芍匆匆迎了过来禀告道:“四皇子,娘娘她病倒了!”
“我知道。”颛晟到了这儿反而冷静下来,他想他不能慌,他慌了母妃就更好不了了,怡景宫里更将乱作一团。
红芍见颛晟如此神色,也稍稍安稳下来,带他来到瑾德妃的病榻前,瑾德妃睁开眼看见是自己的儿子,顿时泪如雨下。
颛晟坐下拉住母妃的手,紧紧的。他拍了拍母妃的手沉着地说:“母妃,不会有事的。您好好养病,儿臣这就向父皇请罪去。”
瑾德妃此时说不上是什么心qíng,她这一病,除了是因为听到贞蓄落发而震惊和伤心,还有担心与惧怕,她害怕皇上震怒下,因为她的教女无方而废了她的妃位。
听到儿子这么说,她的泪流得更汹涌了,她抓住颛晟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糙,抓到了主心骨,她哽咽着说:“晟儿,母妃只有你了,你要为母妃争气啊……”
母妃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沉重地压着颛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他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到了寿安宫,皇上和太后正在说着贞蓄落发之事。皇上的脸yīn沉着,余怒未消;而太后也颇不满地看着颛晟,帝姬落发,是从未有过的事,也丢了皇室的脸面。
颛晟跪在殿前,说:“儿臣母妃愧疚过甚,卧chuáng不起,儿臣特代母妃前来请罪。”
“你,你,你姊,你母妃,都成何体统!”皇上指着颛晟说那两个人,一副痛心的表qíng。
颛晟跪在那里没有说话,没有求qíng,也没有狡辩。他想,总要让父皇把怒气发泄完,他才能说他想说的事qíng。
皇上纵然极其愤怒,但也知此事与颛晟无gān,径自说了一会儿就沉默下来。太后听了一会儿也对这个孙子有点不忍,便叹了一口气,缓和地说:“晟儿,不gān你的事,你起来吧。”
不想颛晟此时磕了一个头,说:“儿臣之姊犯了如此大罪,儿臣亦不想独自求全。只是儿臣想请示父皇与皇祖母,这件事之后该怎么办?”
颛晟这句话问得皇上与太后都意想不到,两人面面相觑,但旋即明白了颛晟的意思。事qíng已经发生了,现今要紧的不是该责问谁,而是如何将此事的风波降到最低。
皇上和太后此时的心境发生了些变化,皇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颛晟,突然开口问:“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一切请父皇与皇祖母定夺,儿臣不敢多想。”
“朕让你说。”
颛晟将话说出了口,“让驸马府上的人不得泄露实qíng,将姊以落发祈福的名义接回宫中,一切人等不得再议论此事。”
皇上心想难道此事就这么了了?但又一想,这的确是最好最完全的办法。又看了看跪在下面自己的第四个儿子,倒有些佩服他的气魄与胆量,对贞蓄和德妃的怨怒便稍稍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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