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婳一身白色丧衣,神qíng木然,这两个月她已哭了太多,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应摆出什么表qíng。看着年事已高的孟母老泪纵横的脸,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夏茜就往回走。
她被赶出孟府,孟家根本不会承认她是他家的儿媳。
一行人站在孟府门外,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乌云,天色顿时变得yīn暗起来,风也变大了些,众人站在这yīn色中皆有些惴惴不安,茫然不知所措。
“小姐,咱们要去哪里?” 夏茜带着几丝孤苦无依问。
赵府她也不想回去了。父亲过世后,因为没有继承香火的子嗣,所以现在是堂叔家的堂哥住在了那里。
“去芳园。”赵入婳轻声地回答。
入婳刚刚想离开,忽然听见孟府吱呀的一声打开了门。
入婳回头一看,走出的是孟青轩的胞弟,孟青栏。
“嫂……嫂嫂。”本来是想宽慰她几句,到她面前却连直视也不敢,孟青栏看着入婳如雪的裙角呐呐地说:“嫂嫂不要生气。父亲和母亲是伤心过了头,但过一段时间平复过来,一定会把嫂嫂接回来的。”
赵入婳微微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
“夏茜,走吧。” 入婳低头上了轿,放下了帘子,不带留恋地离开。
芳园虽然处于官邸区,但离闹市已很近,若是碰上赶集的日子,还能听到街上的人声鼎沸。
芳园是一座小而jīng致的院府,那还是赵入婳十三岁行及笄礼时,赵自庭做为礼物送给她的。这府上原住着一对官员夫妇,赵入婳相中了这里出入自由,又方便她去不远处的桃源楼买酒,便央着父亲要了这里。那对夫妇难得能与主管官员考核的尚书大人打jiāo道,也乐得做顺水人qíng。
官邸区一般不允许糙民进出,芳园的朱色木门已有些陈旧,门上铁环一圈涩锈,墙根生着鲜绿的苔藓,想来是自己走后,也没有人来过。
轻轻推开芳园的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深处也是一片沉寂。想当初她在这芳园遍种各种四时花糙,故起名为“芳”,而如今唯有庭西处的一棵木樨树还孤伶伶屹立着,也不知道入秋时还能否开花,其余处也全是杂糙丛生了。
几个随入婳从滁州而来的仆役和丫鬟环视芳园直咂舌。他们以前只知道老爷和夫人是从京城调来的州判夫妇,却不知夫人原来有如此背景,一个女子竟能在官邸处有自己的房子。虽然这屋子年久未住显得有些破败,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行人进了屋,室内到处是灰尘的味道,梁上结了许多蜘蛛网,不过各种摆设还完好无缺,若是能再清扫gān净,应该也可以使用。
夏茜先收拾出了一块gān净的地方,让入婳坐下休息。然后她开始指挥鹃儿等人上下打扫起来。
入婳手枕在凭几上,多日的车马劳顿使她疲惫不堪,似乎一闭眼就可以睡着,可是这样的心境,又怎么能够呢?
时隔多年,她和青轩终于又回到了京城,可想不到已是天人永隔。青轩……此生不会再有那么样的一个人,那么宠爱自己包容自己。整个人似梦似醒,陷入一片昏沉。
忽然听见有人轻声唤她:“小姐,小姐。”
朦胧中睁开双眼,看见的是夏茜站在她的面前,夏茜说:“小姐,六亲王来了。”
心中有微微的诧异,“我知道了”入婳却很平静地说。
和好了衣服,入婳走出了内室,轻轻地来到了待客厅。
待客厅最先被收拾gān净,现在接待亲王也不算太失礼,夏茜走在前面暗自庆幸。她很清楚小姐的处事风格,待客厅是顶紧要的。
入婳来到待客厅时,一眼望见门口有几名仆役似乎搬着东西往东屋那边走去,再把视线转向厅内,看见荣澹正坐在一张小圆案几旁,举着杯子慢慢品着,酒是不可能有的了,想必是她们从滁州带来,剩余的一些茶叶泡的茶水吧。
荣澹小时候xing格就有些清冷,现如今倒更是一副表qíng了。他今天穿了一袭绀青色蟠螭流云团福纹袍子,里衣的领边洁白得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稳重,看得鹃儿几位丫鬟目瞪口呆。
入婳坐在上面,低垂着眼眸,只直接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其实想来也不奇怪。青轩幼时是荣澹的伴读,两人关系素好,等到她和青轩的事qíng被发现以后,别人只当她是为青轩诱骗,引得青轩众叛亲离,这些年来也惟有他还与青轩偶有书信来往。今天她回来的事想必也是从青轩家人那听来的。
果然听见荣澹说:“我刚从孟府那吊唁回来,就想过来看看你,想你十有八九会来这里。我在路上经过货街,想你刚回来,有些东西或有短缺,来不及置办,便遣了小厮买了几样日常用的,你挑着用罢。”
众人听了心中一片感激,心想这六亲王想得真是周到,可却见入婳什么反应也没有,也没有说谢谢。
荣澹抬头看了看这待客厅,感慨地说:“这里没怎么变,还记得咱们几个经常在这里举办宴会,常常是通宵畅饮。可是这里毕竟年久失修”,荣澹顿了顿,“婳儿要不然你先去我那小住一阵子,我府上空房很多,足够将你们安排得很好。待这里我让人修葺好了,你们再回来。”
荣澹等待着入婳的回答。他印象中的入婳一向是艳丽翩翩的,七八年未见,今天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丧衣,简单的发髻上cha了一朵小白花,那小白花让他的目光不觉得停留了好久。
“听说蝉姬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就不过去打扰她清养了。”
入婳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荣澹了解她的xing格,知道她大概不会同意,可她一个人呆在这荒凉的地方,他实在不能放心。
荣澹看了看外面越发yīn沉的天,说:“一会儿就要下雨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停息。”说完唤了唤外面的随从,“王顾,你去左右找些屋瓦,将屋顶有漏dòng的地方补一补。”
这之后两人一时无言,各自默默地喝茶,只听见屋顶上方有人走动弄瓦的声音。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听见了外面的下雨声,厅内的确有几处漏雨,好在过了一会儿就不再滴了,想必是王顾让人在上面渐次修好了的原因。
“亲王,都已经修好了。”王顾回来复命。
荣澹点了点头,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茶水,站起身来,对入婳说:“婳儿,我得走了。”
入婳这时才有了点反应,冲他点了点头。
此时屋外的雨下得正密,入婳看见一小厮在屋外为他撑开一顶青色油伞,荣澹穿好了鞋,便低头到了那伞里去。
鹃儿几人此时还恍如梦里,不曾想进京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到亲王。直到看到夏茜起身,才惊醒过来,慌忙去送。茑儿返回时还不解地说:“亲王怎么这时就走了?现在还下着雨呢,怎么也可以等到雨后……”
忽然脑后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傻丫头,说什么呢,亲王刚刚也说了这雨一时不会停歇,现在不走,难道还让亲王在这里过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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