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抱我!”他一手压在我的肩膀上,一手吊住我的脖子,居然像只无尾熊般扑进我怀里,力气大得直接撞倒我面前桌上放的一碗酒,刹那间碗翻酒溢,滴滴答答的淋在我和他的衣襟上。
“皇太极!”努尔哈赤拍着桌子,站起厉喝一声,“没规矩!在天朝老爷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胡闹?”吼完又赶紧给余希元赔罪,“小儿无礼……”
余希元又是一阵嗯哼、喔嚯的卖力轻咳。李亿礼将努尔哈赤的话翻译出来,余希元面上没怎样,嘴上却加了句:“都说小儿三岁见大,七岁见老,这些蛮夷未曾开化,真如野人一般,毫无教养。”
李亿礼翻译的时候自然不会把这句话说给在场的人听,只是含蓄的对努尔哈赤说:“将军莫太苛责令郎……”
不等努尔哈赤发飙,我抱着皇太极腾身站了起来:“我先去擦gān衣裳再来。”也不管努尔哈赤是什么表qíng,低头匆匆退下。跑到隔壁暖阁,奴才们捧着手巾、手炉等物紧张地准备伺候,我准备把他放下地,却发现那孩子一直紧紧的吊着我的脖子,两条腿像青蛙似的盘挂在我腰上。
我只好柔声安慰说:“下来好不好?衣裳湿了,得赶紧烘gān了,不然会受凉的哦。”
“不要!”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拒绝,继续牢牢的巴住我。
我一愣,前一刻还挺感激他的任xing胡闹无意间替我解了围,没想到这会儿就要为他的任xing付出代价了。
“下来。”我的语气已经称不上是温柔了。他趴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细微的呼吸以及说话时泄露出的欢乐笑意。
这小鬼!一别三年多不见,怎么变得如此顽劣了?小时候看他多么天真无邪啊,如今怎么淘气得直让我手心痒痒呢?
“再不下去,小心我揍你。”我恶狠狠的板起脸恫吓。
他从我肩上抬起头,小脸离我一尺,愣愣的望定我,眼珠黑白分明,看样子是被我的凶样吓住了。
“东哥!”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嗯?”
“你是叫东哥吧?我额涅说,你是我的采生人!”
我挑了挑眉,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小孩子讲话表达含义不清时,是不是经常这样jī同鸭讲?
他忽然大大的舒了口气,煞有大人模样的说了句:“很好!我很高兴你是我的采生人!”他突然凑过小嘴,在我脸颊上叭地重重亲了一口,然后松开我顺溜着滑下地跑出了暖阁。
他的rǔ母慌乱地跟了上去,口里犹自唤着:“八阿哥,我的小祖宗哦,您慢点啊,小心摔着……”
我呆呆地看着那小人终于跑没了影才醒过神来,那老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果然……这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从大到小,统统都有继承到努尔哈赤色/色的恶劣基因。
冷不防的,我被身边的某个人大力的推了把,踉跄着险些仆倒。我láng狈的扭过头去,没瞧见伺候的丫头,却是一个壮硕的青年侍卫,正冲我憨厚的傻笑:“格格,爷唤你。”
我急忙应了,匆匆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侍卫走出了暖阁。
堂上依旧高朋满座,宾主皆欢。我离开这会儿工夫,余希元身旁的方杌上已经又坐了个女人,舒尔哈齐正替代努尔哈赤的主人角色在给明使团一一敬酒。我一看这状况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刚松了口气,那侍卫却领着我走到了努尔哈赤身边。
努尔哈赤眉宇间已透出明显的不悦,我慌了神,别开眼不敢看他,垂着头低低的喊了声:“贝勒爷。”
“一会儿献舞,你去准备准备。”
什么?献舞?这是从何说起的事?要我跳舞,这……这不是bī我找根绳子勒脖子吗?
许是见我脸色难看,他扫了我两眼,忽然向我招招手——这个招牌动作,这些年我梦里不知梦见过几回,这时陡然真实再现,不由地心里一紧。他又是不悦的皱起了眉,我赶紧凑了上去,不敢再有半丝犹豫。
他伸手探进我的衣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脸上一红,想抽开可偏又不敢。他面朝众人,并未看我一眼,只嘴角微微嚅动:“不要再考量我的耐xing。”
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就如同当胸一剑,准确无误的刺中了我的要害。我缓缓垂下眼睑,身子抑制不住的微颤,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坐下陪我看歌舞。”他不着痕迹的一拉,我便跌坐在了他身边。
刚才坐在主席上首时被那只色láng手骚扰,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人,这会儿放眼望去,入目的都是一些熟人,不由羞得我面红耳赤。正láng狈地yù收回目光,视线在人堆里对上一双熟悉的清泠眼眸,一脸淡漠的代善静静的望着我。我心头怦地一跳,心慌意乱的别开眼,却发现代善上首的位置,竟然坐着褚英,他yīn鸷着脸,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不禁一个哆嗦,却被努尔哈赤用力搂在腰侧:“怕我?”
是的,我怕他!他将我圈禁了三年之久,我怎能不怕他?然而我更怕见到他们——褚英和代善,甚至还有东果格格,莽古尔泰……曾经,我和他们是最最亲密的玩伴,可现在我却注定要背叛他们,选择走上一条我不得不遵从的道路。
我曾经还那样笃定而又自信的告诉代善,绝不会做他的继母占他的便宜……往事历历在目,我心里一阵酸痛,犹如利刃剜心,忍不住泪意涌起,一滴眼泪寂然无声的落到衣襟上。
丝竹乐器之声缓缓响起,努尔哈赤叫了声好,我趁他不注意,悄悄侧身举起衣袖将眼角的泪痕擦去,瞥眼间却见蹲在一角的皇太极紧蹙着眉头,正若有所思的瞅着我。
堂上一片轰然喝彩,我转过头,看见一群身着齐胸襦裙的女子穿梭如蝶,翩翩起舞。我这时哪还有心思欣赏歌舞,只是低头无语,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犹如在熬粥。
“不好看?”努尔哈赤突然沉声开口,“我倒觉着有些新鲜,汉人女子柔媚娇小,和咱们女真女子大不一样……”
我呆呆的望着他,这还是我打从进殿第一次正视他。看他对明使卑躬屈膝,看他对金台石得意自满,看他对臣子严明重qíng,看他对我威bī恫吓……这样一个多变多面的男人,真的就是努尔哈赤吗?那个开创历史的一代伟人!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的正视过他背后的赫赫功绩,只因我认识的努尔哈赤完全和后世传说中的那个不一样,我一直错觉的以为后世过于夸大了他的能力,夸大了满清的能力,只因为我面对的这个建州,超乎想象的贫瘠落后。
但是……
他在qiáng大!
在我不曾留意到时,他正在一步步的qiáng大起来。这样的qiáng大在平时还不足够凸显,直到我被封闭圈禁了三年,再次面对这个男人,我终于心寒的意识到这股qiáng大的积累。努尔哈赤之所以能成为一代伟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绝不仅仅止于很会打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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