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_李歆【完结】(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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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未年秋,必然的一场大仗终于拉开帷幕。

  努尔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成商户,秘密混进城内的探子,轻而易举的就将貌似固若金汤的扈尔奇城,里应外合的给拿下了。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气势的一场bào风雷闪,没想到最后竟是只飘了几滴小雨——攻打辉发与当年哈达陷入苦战时的qíng景相比,扈尔奇城简直形同虚设。

  九月,扈伦女真辉发部被灭,首领贝勒拜音达礼父子被杀身亡。

  消息传到赫图阿拉,我心下恻然,虽然我对拜音达礼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被杀,仍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戊申,明万历三十六年。

  三月,努尔哈赤命长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部讨伐乌拉边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乌碣岩一役后,乌拉元气大伤,不得已贝勒布占泰放下身段,主动向建州提亲求和,请求努尔哈赤许聘亲女,他将永世忠诚于建州。

  努尔哈赤欣然应允,将四格格穆库什送至乌拉与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图阿拉栅内的女人至此又少了一个——其实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不和已成必然趋势,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穆库什嫁过去,不过是做了个缓和紧张局势的牺牲品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双方必将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库什出嫁后没多久,十一岁的五格格下嫁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为妻,亦搬离出木栅。小福晋嘉穆瑚觉罗氏接连嫁别二女,不免终日以泪洗面,伤qíng难抒。

  我时而在栅内走动,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哭泣,身边竟是连个丫头也没带。我明白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流泪,若是她哭哭啼啼的蜚言,被人传到努尔哈赤耳中,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见多了嘉穆瑚觉罗氏的眼泪,我不免想起过世的孟古姐姐来,同样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活着的兴许还不如死了的洒脱。于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来,去尼雅满山岗扫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从前年年底被劫后,皇太极盯得我极严,如非必要,他都按时按点回家,我若要外出,走得稍远些,都需得他安排心腹跟着。

  想来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屋子凭吊哀思了。

  翌日,我让葛戴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悄悄的去了那处屋子。屋子荒置了年余,原以为屋门前早该长满了杂糙。没想到那屋子门前洒扫得gāngān净净,庭院整洁素净,廊下甚至摆着两盆兰糙。

  “这里如今住着谁了?”

  葛戴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困惑。

  我见屋前左右并无奴才走动的迹象,那屋子门窗紧闭,四周空空dàngdàng,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靠得近了,忽听主屋内朗朗传来读书声,这个声音温柔甜美,细细一听,那口音说的竟不是女真语,似是北方方言,但又似是而非。我听了半晌,猛地灵光一闪,终于辨听出来那声音念着诗经上的一首《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正发怔,不料那里头突然有个熟悉的浑厚嗓音打断道:“不对,这话说得太生硬了,声音再放软些。”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赫然是努尔哈赤。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赶紧走人,可是偏又对方才那会说汉语、甜美嗓音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虽说建州如今也有不少汉人,但在赫图阿拉城内,甚至是木栅内会说汉语的可是绝无仅有的稀奇事。

  “哎呀,好难学啊,我不要讲了,舌头都要打结了。”那女声娇嗔的抱怨。

  我站在窗外,越发吃惊。

  到底是什么人?面对努尔哈赤的不满及怒气,居然敢当面捋拔虎须?

  “孙带!”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换成百般无奈似的宠溺。过了好久,才听他接口,“过两年你便年满二十,你可是不想嫁人了?”

  “嫁人?”那名唤作“孙带”的女子嗤声蔑笑,“我急个什么?栅内不还有个叶赫老女么?她至今仍待字闺中,跟她相比,我又算得什么?”

  “砰”地声,像是努尔哈赤怒气冲天的拍了桌子,“哪个让你提她了?你还让不让人清净?”

  “哼。”孙带冷冷一哼,“那您让我学说明话又是为的什么?”

  我不敢再逗留听下去,忙按着原路悄声退了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拐角处焦急的探望,见我出来,忙说:“格格!你可总算回来了,真担心你又惹上什么祸端,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我稍稍平复心境:“是。赶紧回……”勉qiáng挤出一丝笑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似的仍是不断想起刚才那段古怪的对话。

  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猜不透这个孙带到底是什么人?可没听说努尔哈赤最近纳了什么女人在栅内啊。

  “格格。”身后的葛戴忽然扯动我的衣袖。

  我一顿:“怎么了?”

  葛戴呶呶嘴,我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扎堆走过来一群华服锦衣的男子。

  内城中甚少有成年男子走动,除了那些个成家分府单住,不时回来给父母请安的阿哥们。但像这样不分长幼扎堆,人数凑那么齐全,又不是逢年过节的,还真是少见。

  一眼扫去,已见着领先走在前头的五阿哥莽古尔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以及九阿哥巴布泰和十阿哥德格类。

  我不愿跟他们多打jiāo道,于是抢在他们还没留意到我之前,飞快拉着葛戴闪到了砖砌的大烟囱后。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慢慢靠近,只听阿巴泰大笑着说:“此事可当真?那可真是好笑了。”

  “可不当真?”莽古尔泰笑得有些yīn沉,“昨儿个老十头遭开荤,大哥特意从正白旗牛录里挑了几个长相不错的送到我家里,原想邀他一块去的,他一口回绝,那样子倒像是心虚怕被人吃了似的。”

  “得了,这事若是当真,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该跟着笑话他,好歹替他想想法子。”塔拜讲话稳重了些,听着也觉厚道,“九弟和他年岁相仿,就由九弟你去同老八说说……”

  巴布泰听后在边上跳了起来,摆手笑道:“嗳,可别这么说,我年纪和八哥虽差不多,到底论资排辈是弟弟不是?可不同哥哥们似的都娶了妻……”

  “你得了吧。”边上的德格类跳起来,差点一口啐在巴布泰脸上,“当我们都是瞎子呢,你那点子事别说瞒不过外头的哥哥们,就是住在这栅里的我们,哪个不知道你偷偷在外头养了个姓姜的汉女。”

  巴布泰脸膛通红,讪讪的笑。他是庶出,比不得阿巴泰、德格类这样的嫡出阿哥。德格类当场削他面子,他也不好当面发作,只得冷道:“哥哥们也别笑话我,好歹我比八哥正常些,是个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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