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惠怕打出血来,才住了手,又恐舒宜声张,gān脆来个恶人先告状,跑到韩肃明跟前说:“肃明,你这个女儿好大本事,她今天想拿花瓶砸死我呢……”说着呜呜咽咽的哭起来:“都是你gān的好事,生出这么一个东西来,领回家,我供他吃穿,她居然还想要杀我……”当下孙美惠一顿泼撒起来。
韩肃明被孙美惠纠缠得心烦意乱,偏偏舒宜是个倔脾气,不会说谎,她承认自己用花瓶掷了孙美惠,但是就是不肯承认错误,被韩肃明打了半天也不呼痛,也不分辨。今天韩肃明是真下了重手,所以舒宜下不来chuáng到晚上才没有上桌吃饭,似乎整个韩家都忘记了她。
但是好在韩家旁边有一个邻居,60多岁的老人家,看惯了世qíng也早看透了孙美惠的嘴脸,她老人家新心慈人善,晚饭时分偷偷给舒宜送了饭过去。
胡奶奶把饭菜放一旁,掀开舒宜背上的衣服,看着她身上的伤,感触就来了,感叹的说:“真是造孽啊,小宜,你这孩子就是太倔了,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多苦怎么就是不肯服软呢?孙美惠也是个刀子嘴,你但凡顺着她一点,也不至于这样为难你,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啊!”
没想到,舒宜听了这话反而对胡奶奶一笑,说:“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打死我也好。”这一句话说得平静无波,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仿佛她真的多么盼望着被打死似的,可是胡奶奶却听得心惊,是什么让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胡奶奶讹道:“胡说!”
这话若是让韩肃明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顿好打。
可是过了一会,胡奶奶还是望着她叹了口气道:“小宜,你什么时候能学乖一点呢?”
舒宜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已经是11月的天气,北风呼呼的刮,胡奶奶半夜醒来记起舒宜房间里那空dàngdàng的玻璃,便抱了一chuáng棉絮去给舒宜盖。她悄悄舒宜的窗棂,透过月光往进去,不料chuáng上却并没有人。胡奶奶焦急的找了好几遍,才看见她坐在韩家二楼的露台角上,她平日里便是这样,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大海,看着天空,小小的八岁的孩子却已经是心思深沉如海,胡奶奶看不透她平静的目光下到底藏了什么。她悄悄在楼下招手,轻轻问道:“小宜,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舒宜回神,向下看去,竟是胡奶奶,她莞尔一笑说:“我在看星星呢,你看今晚的星星可真多呀,我以前听妈妈说人死了会天化成天上的星星,可是漫天的星星我找不到哪个是我妈妈!”说着她语气渐渐低落下来。
胡奶奶心中一痛,怜惜她始终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在韩家又受尽糟蹋,她安抚道:“你找不到妈妈,可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背上伤还没好,这么大冷的晚上跑出来,若是受了冻,妈妈会心痛的,快回房间睡觉吧。”
韩家上至威严的韩肃明,下至yīn险的孙美惠,舒宜谁的帐都不买,唯独胡奶奶的温言软语她听了,顺从的站起来对胡奶奶说再见。
胡奶奶从窗口把棉絮递给她说:“小宜啊,好好睡,别胡思乱想,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听话啊!我先走了。”
舒宜“嗯”了一声。
可第二天,舒宜发起烧来,韩肃明忙着跟战友叙旧,孙美惠带着一帮人在客厅陪伍丽珠打麻将,舒宜xing子沉静,原本就是深居简出,人们不见她也早已习以为常。直到这天傍晚时分,胡奶奶来照看舒宜的伤势,才发现她满脸通红身上滚烫滚烫。她一惊,忙跑去告诉韩肃明。
舒宜这些年来随母亲流离失所,身子骨原先也不大好,这时身上带着伤,受了风寒又没有及时医治,昏昏沉沉病得可就厉害了。韩肃明过来的时候,舒宜已经烧得昏迷了,小小的身子佝偻在被窝里,异常的瘦小,偏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满了泪珠,隐约中呓语着哭喊:“妈妈,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一起死好不好,我讨厌这里,我讨厌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欺负我,我好痛!”
舒宜是烧得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唯一深刻在脑海里的就是这大半年在韩家所受的屈rǔ,以及此刻身上火辣辣的伤口在痛。
韩肃明见她这个样子,心就软了八分,小小年纪恐怕连生和死的意义都没弄明白却在梦中不断哭喊着“不想活的话来。”
他探下身体,摸摸她的脸说:“小宜,爸爸不是真的要打你,只是怕你不学好,走了歪路啊……”他的手刚一探上她的皮肤,才惊觉她的温度,忙叫道:“美惠,美惠,拿点冰块来给她降温,快点。”
孙美惠从牌桌上火急火燎被叫起来,心不甘qíng不愿的黑着脸取来冰块,用毛巾包着给敷在舒宜头上。
诊所的医生是半个钟头后来的,经过诊断,对韩肃明说:“幸好及时降温,否则持续高温很可能转化为脑膜炎!”
这一个动静,不仅惊动了韩家所有的人,连赵平林一家也都担心的站在舒宜的房间里,承瑾默默的在一旁看着舒宜辗转难眠,呓语哭泣着“不想活了”。
韩肃明也是到此时才注意到舒宜的房间是如此的简陋,这样冷的天气,她的房间里别说是暖气,连被子都是老旧的一chuáng棉絮,窗户的玻璃全打碎了,呼呼不断有风灌进来,他回头沉着脸问孙美惠:“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事都是孙美惠管,可孙美惠一旦存了心刻薄舒宜,又有什么办法呢,舒宜自己挨了冻,让她去求孙美惠那是万万不能的。那玻璃倒是请示过韩肃明,韩肃明让孙美惠去办,她就一直假托借口佯装不记得了。
她陪笑着说:“呀,肃明,你怎么不提醒我呢,小宜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来跟我说一声,我这事一多,就给冲忘了,我马上叫人来安。”
这些事胡奶奶心里都明镜似的,可她不好说,她眼看着舒宜被韩肃明带进韩家受尽欺凌。舒宜刚进韩家的头一个月也确实受了不少韩肃明的优待,大概是看在舒宜妈妈的份上,可渐渐被孙美惠痴缠也烦躁起来,偏生舒宜又是这样一个冷淡不xing子不讨人喜欢,韩肃明也就由他去了。只有胡奶奶心里明白,舒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忽然被领到这里,面对孙美惠母女的处处刁难韩肃明的不闻不问,她怯怯的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孙美惠怨恨当年丈夫的出轨,逮着机会就在她身上掐即把,掐得她满身都是青紫,有次胡奶奶不小心撩起舒宜的袖子看见了,伤心了大半天,反倒是舒宜,逆来顺受,隐忍着,不喜不悲。
这天舒宜昏迷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晚上,身上发起高热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咳了一整夜。
舒宜的房间里倒是增加了不少东西,她睡在橘huáng色的被子中间,巴掌大的脸,扇子一样的睫毛轻垂下来,湿漉漉的带着泪痕。赵承瑾只是借着幽幽的月光看着她的脸,这应该是下半夜了吧,月光仍是这样好,原来赵承瑾半夜睡不好,老是担心,便轻手轻脚从楼上客房走下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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