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_六六【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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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贵骑着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满城翻飞,真正为这个家做到了披星戴月。王贵课多的时候,曾经全靠胖大海泡茶发音,有时候喉咙沙哑到需要用手势讲解他的意图。每天半夜,他一踏进家门,就瘫倒在chuáng上,鞋都不脱就歪头睡去。安娜只在王贵沉沉的呼吸中悄悄展现她的温柔:替王贵脱了鞋,擦了脚,挪好位置。关灯前,很仔细地端详一下王贵,有时候甚至偷偷亲一下。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安娜开始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常常引起自己的关切和爱怜。

  安娜嘲笑自己是日久生qíng。她拒绝承认爱上了王贵这个乡巴佬。即便是刚对王贵温柔体贴过,也转脸就说:"养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还有感qíng呢!"问题是,她慢慢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不仅从生活上照料孩子的爸爸,还从感qíng上关切他。

  有天夜里王贵一进门,安娜"呀"地就惊叫起来。王贵看安娜惊讶地瞪着自己,不晓得出了什么毛病,问安娜,却只答道,王贵你好像有白头发了!王贵说,赶紧拔啊!其实,安娜在王贵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的裤门没拉,第一反应是责备他怎么这样马虎。但话没出口就止住了。她不知道王贵这裤门敞了多久,跟着他跑了几个课堂,有多少学生看见了在下面指指点点,但她仿佛看见王贵马不停蹄,连上厕所喝水都一路小跑的样子。她觉得很心酸。她不能让王贵知道了觉得羞愧,因为王贵很注重师道尊严。安娜突然担心起王贵的心理感受起来,她要保护这个大男人的自尊。她什么都不说,只哄着王贵赶紧休息,却在熄灯后独自脸红着低低啜泣了很一会儿。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安娜随口一句"你有白头发了"竟令王贵开始关注起头发问题来。每次经过镜子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拨弄一下头发,看看有没有早生的华发。白发不怎么看见,他却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脑门儿变大了!这显然不意味着王贵在他三十七岁上变聪明了。安娜有个奔脑门儿。女同志大额头实在不是什么优点,至少刘海部分很难处理。你搞不清楚是让刘海遮住脑门反而yù盖弥彰呢,还是索xing梳上去就那么突兀着。这原本明显的缺点在安娜嘴里却都是花,她永远在心理上有优势。她非常自信地告诉王贵:"那是我脑容量大,凸出的这部分都是智慧--聪明容不下了才冒出来。哪像你,猪脑子一个。"然后顺手在王贵脑门上拍一把。qiáng迫xing记忆久了,王贵也同意奔脑门是美女的一个象征。

  现在,王贵的脑门变大了。换句话说,他开始秃顶了。王贵不敢确定,他需要证明这一点。每次梳完头,他都仔细搜集掉下的头发,洗了头后也用手指头一点点捞gān净盆里的发茬。他把这些落发都放在一个信封里。半个月后,信封鼓鼓囊囊了。

  王贵真的慌了,照这速度掉下去,不到年底自己就该光头了。王贵的确是个猪脑子,他显然忘记了还有一部分在生长的。他下了几次决心,要告诉安娜。他是怕突然某天安娜大叫:"我的天!你头发呢?"他得给安娜一个心理准备。

  "喂,我头发怎么掉得厉害?"

  "大概累的。"安娜在收拾碗。

  "好像都开始谢顶了。"

  "没看出来。"安娜在擦桌子。

  "你看都不看!"王贵觉得安娜一点都不关心他。

  安娜停下手,眯着眼睛,歪头看看,"掉就掉呗,你多点头发少点头发对整体局面没什么影响啊?本来基础就不好,缺了哪儿不怎么看出来的。"

  第六章 王贵扒分(2)

  "爸爸老啦,孩子啊!"王贵摸着我的头,声音里竟有些凄凉。

  安娜哈哈笑了。"你该高兴啊!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丑人都巴望自己快点变老,因为人老了就没有丑俊的区别了。如果我们俩一起变老,损失大的应该是我呀!"

  安娜一开始就给王贵定下了很轻松的基调:头发多少并不重要,因为跟他众多的缺点相

  比,这不是最糟糕的。男女的视角的确不同。安娜长第一条皱纹的时候趴在王贵眼皮底下,叫他找。王贵半天都没找着。王贵一点不觉得安娜的脸因为多了一条皱纹而有了明显的变化。安娜却受了很大刺激,突然间抱回一大堆膏啊霜的,整天对镜子抹。后来月月长,年年长,安娜也就习惯了。物理上有个定理,似乎是两个速度相同的物体沿同一方向前进,相对而言是静止的。其实夫妻俩一起变老,谁也没觉得各自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今年与去年有什么不同。有些旁人看起来夫妻间很奇怪的事qíng,夫妻本身却不觉得。比方说我现在都三十而立了,再听安娜称呼大肚皮秃脑门的王贵为"小王"就觉得很滑稽。"小王"也坚持喊安娜为"小安"。三十年下来,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再过几年他们的女儿都要被人称呼为"老安"了。

  女人心思是缜密的。安娜的确不觉得王贵少一撮头发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既然王贵心里别扭,安娜也就留心起来。她一有空就拿着抹布擦gān净每个门后墙角。枕头下面chuáng单上面,chuáng底下的发丝也一根根拣gān净扔掉。王贵隔一阵子没收集到什么头发,也就自以为多心了。某一阵子,我们常看见安娜猫着腰,低着头,盯着地板,在家一圈一圈溜达。

  "妈,你在gān吗呀?"二多子问。

  "找头发。这头发真讨厌。"

  裤门事件以后,王贵再出门,安娜都不忘嘱咐,"别忙啊,路上小心,上课前照照镜子,看头发乱不乱,扣子扣好没有,裤门拉没拉。"安娜在她三十五岁上,沾染了大多数妇女都有的啰唆。

  每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是安娜的收获季节。王贵会隔三差五地揣着一叠票子回来,塞到安娜手里:"数数。"

  "多少?"王贵报出一个数字,连同拿钱的收据一起jiāo给安娜。

  安娜是会计,数钱很麻利。

  "再数一遍。"

  "不会错的。"

  "我就是喜欢看你数钱的样子,那样认真,像个小傻子。"

  安娜嗔怒地拍王贵的脑门儿,"好啊!你也敢嘲笑我!"

  王贵这时候才觉得心满意足,很有男人的威风,说话也很硬气。男人是gān什么的?不就是叫女人孩子幸福的吗?

  第七章 不打不行(1)

  夫妻俩不愁钱了,却很头痛这个儿子。小子从会跑起心就野在外面,用安娜的话说,玩起来不带三班倒的。"人家回家吃饭了你也玩,人家吃完了出来你还在玩,你都没有中场休息的啊?"安娜老这样训不开窍的儿子。二多子是不开窍,除了瞎玩什么都不懂,四岁了还不能数到十。他最高数到七,因为家里上三楼的阶梯只有七个。"爸爸,我要下去玩。"二多子每天从幼儿园一回来就要求。"就玩五分钟。"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二多子根本没时间概念,他嘴巴里的五分钟是跟家长学来的。等王贵放下手里的活赶出去看的时候,小子早跑没影

  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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