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接过来喝了一口,眼里面突然又冒出熊熊火焰,重重的将青瓷茶杯摔到桌子上,指着其中一个跪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小丫鬟道,“你,过来。”
被指到的小丫鬟慌忙磕头,肩头不停地颤动,哆哆嗦嗦着道,“小,小姐,求你饶了奴婢。”
“贱人,连你也敢忤逆本小姐。”宋瑶拿起倒在桌子上的茶杯往小丫鬟身上砸去,碎片划过额头,隐约有血丝冒出来,另外一个小丫鬟见此qíng景,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躲在绣帘后,生怕主子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青茵知道宋瑶正在气头上,若是此时不让她发泄出来,不知道怎样折腾呢。于是厉声喝那小丫鬟,“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姐的话也敢不听,还不快滚过来。”
小丫鬟们大都是二两银子买回来签了死契的,一条命并不值钱,平日里宋瑶发起火来,全都往她们身上撒气。虽然宋瑶看起来柔柔弱弱不禁风一般,可她的力道却是十足。
或扭,或掐,不一会全身就会遍布青紫的痕迹,宋瑶又不准她们私下上药,轻点的伤痕半月才消下去一些,若是重的,两个月怕是都好不了。
大点的小丫鬟不过十多岁,小的才七岁多点,身上的肌肤及其娇嫩,就是好了,也会留下疤痕。‘会芳院’里的小丫鬟们大都受过这罪,才会怕宋瑶至此。
伤口渐渐冒出血来,汇成一大滴顺着脸颊滑下来,小丫鬟紧咬着嘴唇,不敢吱一声,缓缓爬到脚踏跟前抱住宋瑶的小脚不断哀求。
‘会芳院’里异常安静,只有厢房里传来一声声令人心惊ròu跳的哀嚎,不过初秋,习习微风还略带些热意,小丫鬟们却各个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身穿石青色撒花银鼠褙子的纤弱妇人款款往‘会芳院’的方向走来,直到进了月亮门,小丫鬟们才看到来人,慌忙行礼作揖,“陈姨娘。”
陈月娥扫了一眼战战栗栗侍立在院中的丫鬟,施着珠粉略显娇柔的面庞黛眉轻蹙,出声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陈月娥早就猜出了事qíng缘由,听到小丫鬟们如实回禀,嘴角不免带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想想也是,在整个宋府,能让宋瑶如此生气的,也只有宋琬一人。
说到陈月娥,就不得不提宋琬的父亲宋渊。
宋渊在江西巡按时曾借住在临江府清江县知县陈家几日。那时候的宋渊刚刚痛失结发妻子,又远离老母与幼子幼女,不免消沉。陈月娥是知县之妹,深居闺阁,温婉体贴又善解人意,常常温言软语劝慰宋渊,时间一长,两人私下里就有了qíng分。
等到陈月娥怀了宋瑶,宋渊才想起给家中的老母送信,说要纳陈月娥为继室。若论身份,要陈月娥当宋家主母也不是不可以,但宋老夫人从未见过陈月娥,亦不知她xingqíng如何,当不当得起主母。便托人前去清江县打探了一番。
这一探可了不得了,原来陈月娥并不是陈知县的亲妹妹,她的真实身份,却令人难以启齿,是陈知县从扬州买回来的瘦马。
宋老夫人十分震怒,当即就派人给宋渊送了一封书信,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身份的女子进门。
其实也怨不得宋老夫人不近人qíng,实在是陈月娥的身份太见不得人。宋家祖上虽不是什么达官贵胄,但在山东青州府却是远近闻名的诗礼簪缨之族。
宋老太爷是同进士出身,宋渊亦是永隆二年的二甲进士。一个书香之家,若是让一个瘦马做当家主母,岂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宋渊当时不过三十左右,仕途正顺,若是别人知道他娶了一位这样的女子,估摸着官也不用做了,光想想那些弹劾他的折子就令人胆战心惊。
宋老夫人不愿意,宋渊也qiáng求不来,况且他也不想为了个女人丢掉自己的乌纱帽,便退而求其次纳了陈月娥为小妾。
毕竟是陈月娥事先隐瞒身份,宋渊再喜欢她也不免生气。
不过也没生气多久,宋渊见到嗷嗷待哺的小女儿就心软了,再一想陈月娥平日里的温柔体贴和百般求全,他很快就缴械投降。要不是宋老夫人的态度实在qiáng硬,宋渊就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陈月娥抬进宋家的大门了。
宋老夫人不喜陈月娥,虽不常常刁难与她,但也从未给过好脸色。一边是老母,一边是爱妾,宋渊左右为难,总觉着自己亏欠陈月娥良多,便再未纳妾进门,倒让陈月娥不是主母胜似主母了。
陈月娥扬州瘦马的身份很少有人知晓,又是个姨娘,说来并不会对宋渊的仕途有多大影响。
但宋琬却是知道的,不消几年,陈月娥扬州瘦马的身份在京师里人尽皆知,弹劾宋渊的的折子满天飞。神宗大怒,将算是他岳父的宋渊贬到延平府做推官。
延平府一向多qiáng盗,当地的百姓亦是彪悍,宋渊在那里没过三月,就因cao劳过度去世。
宋渊的xing子虽有些软弱,但身体却是十分qiáng健,就算治理延平劳心劳神,也不可能三个月就过世。
宋琬怀疑有人暗害宋渊,但那时的她已是冷宫里不招人待见的废妃,别说查明原因,就连给父亲送送灵都不行。
宋琬前世身患寒疾,全拜宋瑶所赐。一碗红花汤,让宋琬再无生育的能力,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额头的伤口还微微有些痛意,宋琬蹙了蹙眉头,突然想起前几日去‘菩提寺’上香之事,怕是这时候的宋瑶就想置她于死地了。
明月记得宋琬吩咐她把新鲜的桂花给小厨房送去做桂花糕,于是在库房里找了个gān净的湘竹小筐拉上红玉和她一起摘桂花。
“红玉,你说二小姐生的文文弱弱的,怎么会有那般歹毒的心思?若不是孟公子及时拉住了咱们小姐,小姐怕是连命都没了。”明月一手端着小筐,一手拿着剪刀铰下还未开苞的新鲜银桂,扭头朝红玉道。
“你别这么说,咱们小姐都说了,二小姐不是故意的。”红玉不以为意,只浅浅一笑。
“那是咱们小姐良善,不和她计较。”明月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满意红玉这样说。
宋琬的生母沈雨柔因身子孱弱早早去世,只留下了嫡长子宋珩和次女宋琬,都是在宋老夫人的膝下长大。
秋闱快到了,宋珩不久就要前往济南府侯考。宋老夫人着人看了个好日子带着宋琬、宋珩和宋瑶一起去‘菩提寺’上香拜佛,以求佛祖庇佑让宋珩早日功成名就。
宋家的隔壁是青州府知府罗家。罗知府罗谓的结发妻子也早逝,后又娶了一房继室,继室姓唐名云芝,是京师英国公府的庶女。唐云芝来罗家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她与前夫所出,名叫孟阶。
不错,孟阶便是大名鼎鼎的孟阁老。
孟阶今年十九岁,和宋珩一起在府学念书,也是要去参加秋闱的。所以宋老夫人去‘菩提寺’的时候特意叫了罗夫人一声。
‘菩提寺’建在山半腰,马车上不去,一行人只能拾阶而上。下山的时候,宋琬脚下一滑,直接从石梯上滚了下来。那石梯又陡乱石又多,幸得孟阶眼疾手快,将宋琬拉住,要不然一条命可能就没了。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是宋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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